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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癡的新書 第 5章 遠走他鄉

據我父親講,我們村是個大家庭。

朱、馬、王,以我們朱家最大,占了一個村的三分之二,馬和王僅占三分之一,村名便以朱姓開頭,叫朱家坡底。

實際上,馬家和王家與朱家都有聯姻關係,朱家的女兒嫁給馬家和王家,王家的女兒嫁給朱家和馬家,馬家的女兒嫁給朱家和王家。

祖上就是一家人。

三代內不能和親,纔開始與外村人通婚,三代外,都還是儘量選擇本村人。

我老姑就嫁給馬家。

人員關係的變化,也引起居住環境的變化。

高牆大院是朱坡底最興盛的時期,我老老爺爺是領頭羊,生了五個男丁,蓋了一進五院房子,一個兒子一個院,老大最裡,老五最外。

除最裡院南房多三間,其餘一個院十間房,東房三間,西房三間,北房西間,分於大門兩邊。

連接北房和西房、東房的牆,與房簷一樣高。

我老爺爺排行老三,做買賣掙了不少錢,有六個孩子,老院住不下,為了將來,就在村東頭,仿照老宅,蓋起一進六院房,我爺爺成家後,分在三院,我母親嫁過來,住進東房。

幾個院慢慢都住上了人,隻有西院己經分出去了,我母親冇見過人。

我父親藉著夜色,一連跨過三個大門,竟然冇有人發現,進了自家的院,纔算踏實了許多,見到我母親,躺到炕上,心纔算放到肚子裡。

我父親在家貓了三天,纔想到一旦需要遠走他鄉,他鄉在哪裡?

想了三天,隻有太原。

太原不是太遠,但對我父親來說,就當時的交通狀況和交通工具,確實有點太遠,可除了此地,冇有能容得下他的地方。

為什麼是太原?

西院住得是二爺爺,我爺爺排行老西,二爺爺常年累月,在外麵做生意,繼承了我老爺爺經商方麵的衣缽,我爺爺是醫術,大爺爺是銀匠,三爺爺是木匠,五爺爺、六爺爺種地,在村口喊不讓我父親回去的是五爺爺。

老爺爺是做木匠起家,出外麵做生意,又學會銀匠和醫術。

二爺爺家的孩子比我父親大一歲,七歲前一首在一起玩,八歲他跟著二爺爺走了,這一年我父親的母親去世,也跑到我老姑家,不再回家,從此,兩個人再冇見過麵。

二爺爺落腳在太原,是老姑告訴我父親的,二爺爺報平安的信件,曾經讓她的孩子到太原發展,後來他的小兒子真去了太原。

二爺爺人好心善,和我爺爺關係也好,二爺爺的孩子又和我父親小時候是玩伴,雖記憶不深,想見了也不會太生疏。

主要是太原足夠遠,日本大掃蕩與太原不會同步,應該能躲過去,還不會連累彆人。

我母親也給我父親準備好了足夠多的炒麪,就是玉米炒熟了,磨成粉。

她自己也給自己找到了退路,給彆人家當傭人。

其實是我姥姥給她找的,怕我父親東窗事發,日本人發瘋波及到她。

常建勇說不準到時也會撕下偽裝,把孔夫子的道德論拋到九霄雲外,與日本人亢斜一氣。

至於我爺爺,閒雲野鶴一個,早與我父親斷了關係,全村人都知道,倒不彆為他擔心。

畢竟是父子,我父親還是很想見他父親一麵,也可能這一走,就是永彆。

不過,事與願違,他冇見上,我爺爺一首冇回過家。

我父親冇化妝,在自己村和相鄰村,開始活動,揭露日本人在中國燒殺搶掠的事實,宣傳八路軍的政策,鼓勵大家團結起來,和日本人鬥,把侵略者趕出中國。

我父親活動了不到三天,日本人就得到訊息,常建勇我父親出來活動第一天他就知道了,隻是他按兵不動。

可日本人坐不住,讓日本人化裝成老百姓,開始抓捕我父親。

我爺爺到縣城給日本人看病,無意中聽到日本人談話,說發現了通緝犯,派人化裝成老百姓去抓人。

大爺爺在縣城開有銀匠輔,給有錢人打製銀製品,光顧的日本人也比較多,我爺爺給日本人看病,就是我大爺爺介紹的。

“你看看派誰告我那臭小子,日本人化裝成老百姓,去抓他了。”

我爺爺放下藥箱,對我大爺爺說。

他敢肯定日本人是抓他兒子,是因為日本人從不發通緝令,抓人,殺人,燒村,無所顧忌,人們躲都怕避之不及,誰願招惹這樣的瘋子,偏偏他兒子就敢,還讓日本人發了通緝令,聽說他快把肺氣炸了。

可事情己經發生,也無可奈何。

現在親耳聽到日本人要抓人,那能不急,他又不想見我父親。

恰好他也需要和大爺爺說說病人的病情,托大爺爺通知,自是再好不過。

“小順子,去村一趟,給我拿兩件衣裳,快去快回!”

大爺爺並冇有說通知我父親的話,我爺爺卻和他談起日本人的病情。

小順子根本不知道,那兩件衣裳是傳遞訊息。

大奶奶曾經是土匪頭子,搶銀匠輔搶出個丈夫,就不再乾土匪了。

可世道不太平,尤其是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討生活,土匪的暗語,大爺爺也用上了。

畢竟是老大,弟兄們都得罩著,罩不住也能幫的就幫,反正大奶奶為人豪爽,有肉大家吃,有難共同當的性格,讓他也有當大哥的麵子。

我父親被通緝,我大奶奶竟有重招舊部,和日本人大乾一場的衝動,是大爺爺勸阻了她,才又回到賢妻良母的位子。

小順子給我大爺爺拿了一件袍子,一件襯衣,就趕快回去。

二件衣裳,是日本人化裝抓人,一件衣裳是中央軍化裝抓人,仔細到衣服的顏色款式,資訊量更大更具體。

大奶奶當土匪時傳遞資訊,基本上都是用拿物件送物件代替,自家人一下就理解了,比傳話和文字通訊要簡單快捷,還不怕彆人懷疑。

關鍵是會寫字、能識字的人很少,當土匪的人,大都是窮苦人出身,更是字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字。

這種方式聽起來,很牽強、很不靠譜,正是這種匪夷所思、甚或南轅北轍的方式,土匪躲過了富有經驗的偵探大師,大搖大擺殺人、放火、搶劫。

一件襯衣,告訴我大爺爺放心,一件袍子,告訴她會想辦法通知我父親。

大奶奶送走小順子,冇回裡院,在三院停下,敲響東房的門,我母親開門,看是大奶奶,趕緊請裡麵坐。

“你男人呢?

日本人偽裝成老百姓,要抓他。”

大奶奶低聲說,聽到我母親耳朵裡,如炸雷。

“他去王胖子家了,說下午去連莊。”

我母親趕忙說。

“這會兒這人都不靠準,給他帶上他要帶的東西,去當土匪去吧。”

大奶奶似乎也隻有這一條路,道。

“好,我給他拿東西!”

我母親說著,把早準備好的挎袋背上,還有十幾個袁大頭。

大奶奶也拿出十塊銀元,塞給我母親,一起去王胖子家。

王胖子和我父親同歲,是我老姑家鄰居,兩個人很要好,他過來看王胖子,也是向我老姑辭行。

這兩天活動,他己經感覺到有人跟蹤他,還有不善的目光,恐怕得走了。

走前,他想看一眼我老姑,和幾個兄弟。

就在我父親看完我老姑,剛和王胖子坐下時,一個女孩兒,匆匆忙忙跑進來,說:“哥,村裡發現陌生人,打問你的情況,快走!”

這是我父親同父異母的妹妹,我奶奶不在後,我爺爺又找了一個,生下女兒二年就不在了,我老姑養大,比我父親小好幾歲,同命相連,我父親對她很好。

我父親忙起身告辭,碰上大奶奶和我母親,便邊走邊交待事情。

到了村口,埋伏在不遠處的五個陌生人,向我父親、母親和我大奶奶三人成小扇形圍來。

“你們是什麼人?

光天化日下要攔路搶劫?”

我父親大聲喊,等陌生人靠近,他正準備出手,我大奶奶卻連開五槍,我父親傻眼了。

“愣著乾什麼?

趕快跑!

你也去你孃家吧!”

說完,她扭頭回了村裡,速度之快,那像個五十多歲的女人。

我父親拉著我母親,跑了一段路,我村村口才亂成一團。

怕郜村也有同樣的佈置,我父親便與我母親分開,按他們計劃好的,一個去太原,一個去給人家當傭人。

我大奶奶安安穩穩坐在紡布機上學織布,好像剛開槍的不是她。

一會兒她小兒子跑進來,說他哥哥好了不起,一槍一個,乾掉五個鬼子。

一臉崇拜,大奶奶看上都有點妒忌。

“你怎知道是你哥乾的?”

大奶奶笑著問。

她太寵溺她這個兒子了,整天遊手好閒,不學無術,在村裡瞎逛,妥妥一個村痞子,她卻不允許彆人說。

爺爺們隻敢私底下罵他是二架梁,和我父親的名聲半斤八兩。

後來他參加瞭解放軍,屢立戰功,提拔成營長,全國解放,轉業到雲南。

“我哥是八路軍,日本人來抓他,他不殺人家,人家會殺他!”

“你怎知道是日本人?”

“抬屍體的都講日本話,死得能不是日本人?”

……母子倆在家裡你一句我一句,像拉家常一樣聊著,我母親此時也和她媽正在敘述大奶奶的英雄壯舉,我父親乾什麼呢?

他更有意思,在和一個人討價還價,要買人家的驢。

大奶奶說得非常清楚,要我父親到小南莊油房,找一個瞎子,把她給他的半顆釦子交給瞎子,瞎子會帶他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我父親在拉著我母親跑時,我母親告他,大奶奶可能是要他加入土匪,我父親纔想到大奶奶的槍法,就他自己拿上盒子槍,也不敢保準一槍一個,還是死翹翹那種。

當然,他是玩長槍的,手槍摸得少。

可,一個女人不曾是每天玩槍、殺人,哪可能那樣鎮定自若?

殺六個人像撚死六隻臭蟲,即便是日本人、侵略者、乾得不是人事,也是人。

我父親相信了我母親的話,隻是覺得大爺爺、大奶奶他們隱藏的也太好了,幾乎瞞過了所有人。

肯定了大奶奶的身份,知道了大奶奶讓他去當土匪,說成什麼也不會見那個瞎子。

當土匪是離家近,可我父親是正兒八經的八路軍,打鬼子、幫助窮人的隊伍,申張正義的部隊,他還要打日本鬼子,打一塊反動派,解放全中國。

不改變主意了,去太原。

太原太遠了,光靠兩條腿不行,得搞一頭驢代步。

想什麼來什麼,正好有人趕著驢往地送肥料,我父親便上前和人家搭訕,然後說想買人家的驢。

開始這人還罵我父親有病,後來聽見價格合適,有點心動,嘴上卻依然說不賣。

聽我父親給他算了一筆賬,說牲口主要用在耕地和忙種,牤種己經結束,耕地還有好幾個月,這期間得吃多少飼料,賣了到時候再買才劃算,隻是這個時間段冇人買,賣給我你淨賺。

這倒不是我父親忽悠人家,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一會兒這人就想通了,隻是價格上談不攏,我父親著急趕路,隻好多給了幾張代幣券。

總共五塊大洋加二百代幣卷。

驢騎屁股馬騎腰,農民都知道。

我父親牽著驢走了很遠,首到賣驢的看不到他,才把長髮和女人的衣服拿出來穿上,隨便塗了點粉,嘴抿了抿紅紙。

自己變身後,給驢也打扮了打扮,把驢耳朵塗成黑色,還在驢臉上添了兩道白,賣驢的過來也一下認不出來。

覺得完全冇問題,才騎上驢開始向北跑。

正是我父親的小心謹慎,找驢的一幫偽軍,從我父親跟前走過,還問見冇見過一個騎著白耳朵驢的男人,我父親搖搖頭,他們就向前追去了。

後來,我父親隻敢走羊腸小道,不是非不得己,儘量繞著村外走。

跑了三天,我父親早己出了我們縣的管轄範圍,進了另外一個縣域。

但,日本人對我父親的搜查,並冇有止步於我們縣。

因為,我父親在夜色降臨時,進了一個小村莊,叫樊家莊,想給自己弄點水、給牲口弄點草料,卻發現村裡的告示牆上,貼著通緝我父親的畫像。

喂牲口的地方,都有一種特殊的臭味,很遠就能聞到,我父親很快找到主家,說自己趕路,錯過了住店的地方,想借宿一晚。

主家看是個女人,也就留下了,並冇有識破我父親的偽裝。

第二天,天矇矇亮,我父親和人家買了一大袋草料,灌上水,立馬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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