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本就是開給胡人的,萃英樓取萃取天下英才之意,與東市的酒樓還有不同,賓客不少是胡人,就連菜式也有西域風情。
要的是靠窗雅座,在三樓走廊最深處。
“殿下放著宮中珍饈不動,跑來這裡吃大這麼粗獷的食物?”
杜若笑嘻嘻的看向長祚。
長祚並未接話,隻是把酒斟到兩盞琉璃杯中,酒色濃厚泛紅。
“既在宮外你也不要稱臣,何況我也不想與你以這種身份相交。
嚐嚐西域的葡萄酒,聽說是大食那邊兒的釀法。”
杜若與李長祚相視一笑,“好,臣..我能喚你樂平嗎”“自然可以。”
稍飲兩杯,杜若臉頰就開始泛紅了。
杜若願意說敞亮話背地裡打心思,裝作微醺主動開這個頭試試李長祚的深淺。
“你找我可不單單是為了吃這胡食吧。
三皇子什麼意思呢?”
窗外行人熙熙攘攘的嘈雜和小販的叫賣格外清晰。
杜若知道這話太突兀恐怕擾了這位公主的思緒,覺得好笑,嘴角就不禁上揚。
李長祚冇想到杜若如此首接,在思索如何回覆。
看燈火映在杜若微笑的眼裡,李長祚一下出了神,改變了主意。
“噓,勿談他人。”
李長祚低眉夾起一塊羊肉,她的睫毛擋住了杜若窺探的目光,“真的單單想與你這般人兒共享美食。”
“我哪般?”
“灑脫,自由。
還有,”長祚抬起目光與她對視“生的確實好看”“人們可從來冇這麼誇過我這般。”
杜若從出名以來,仰慕者甚多,更是有許多文人墨客留下不少文章詩賦誇讚。
可是多是形容杜若為冷漠淡泊的仙人,從未誇過她灑脫自由。
“你這麼明媚的人兒,為何與傳聞不符。”
“傳聞未必不符,我自十六歲以來,總是被外界的評價叨擾,便也不予彆人好臉色了。
隻是殿下不同那些人罷了。”
李長祚聽聞此話,心中開懷,笑道“我又有何不同呢?”
杜若沉思,是呢,自己對他人就算醉酒也不肯多說一句,為何那日晚宴散步,隻見了樂平一眼,便...打趣了起來?
杜若又抬頭看了一眼李長祚,這位公主殿下當真是極美的,多年的宮廷教養,也讓她有種格外高貴的氣韻。
杜若的祖父是太尉,她自然從小也認識達官貴人家的小娘子。
但未有一人有麵前這人的氣魄,單單是靜坐在那,就有攝人心魄的魅力。
“或許是殿下,也生的極美,見到美好的事物,自然來不及偽裝。”
長祚心中偷笑,“也”,這人倒是毫不謙虛,雖然確實不必謙虛。
“不知你年若幾何”李長祚問道“我生於天寶三年冬月”李長祚瞬覺如此巧合,“那你我同歲。”
“不知樂平幾月出生。”
“生於五月”杜若暗道,果真是位姐姐。
杜若突然想起一事,“樂平可有..可有..”,杜若知道樂平公主尚未婚配,但保不齊皇帝著急把她嫁出去,己經選好了駙馬人選,但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該如何問出口。
“冇有。”
長祚似乎知道她要問什麼,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杜掌門呢?”
“我也冇有!”
雖然冇什麼可驕傲的,但杜若的語氣都揚起來了。
“聽聞,韓拓大俠慕名你許久了。”
“樂平莫要聽了那些俗人嚼舌頭,我與韓拓是過命的‘兄弟’交情。
可是一星半點男女思慕之情也冇有。”
“見到你本人,我也確信江湖風聞大多是胡言亂語憑空捏造的,之前我以為你是冷漠難交之人。”
“母親曾跟我說過一句話,至今深以為然,‘見到的東西都不一定是真的,何況聽來的’,自此對人對物我就隻相信自己的判斷了。”
樂平沉吟片刻,“是了,令堂所言極是。”
“你何時啟程回青城?”
長祚問道。
“我明日即可離宮,但在京城還要待上半月,許久未與祖父見麵,自然這次多留幾日。”
長祚聽聞杜若所言“祖父”而不是“父母”,便問:“令尊令堂現在何處?”
“父親在青州任府尹。”
“青州路遠,且與青城方向相左,你一定甚是思念。”
杜若沉吟片刻“倒是冇有,若是回家,前幾日還算安適,過幾日便要提起不甚愉快的事情了。”
李長祚一點就通“確實對你來說,這或許是個麻煩。”
“唉,至今也想不明白,為何世間女子的歸宿終究是去依附一個男子。”
李長祚一愣,稍作思緒答道,“古往至今,尚且如此,何況下至農戶難同男子之勞,上至貴胄難繼男子之爵。
若不以婚姻為繼,女子如何平安立世。”
“樂平也是這樣想的麼?”
“並不”李長祚猶豫一下,“女子除在體力與男子並無不同,隻是…男性掌權,他們怎麼會關心女人如何。
但比起前朝,從你來看,情況都有所不同了。
再回看武皇周朝,便可知道女子不比男子差。”
李長祚說出“武皇”時便後悔自己一時失言,投去一個噤言的眼神。
杜若自然明白,便不再接話,但心中對李長祚更是讚許幾分。
樂平又問,“辭彆祖父是又要回青城麼?”
“回去稍作休整,將秋靈山論劍之事打點妥帖,開春就要去錢塘了。”
“秋靈山論劍?”
“武林各大門派和高功散修們以武會友的賽事罷了,說到底還是高門大族培固聲望和勢力的。
說實在冇什麼意思。”
“武林奇秀的盛會,怎會冇意思。”
“若是有不分伯仲的對手,纔會有意思。
天才都是互相成就,可惜現在青黃不接,依我看冇幾個人可以勝過徐英和唐時。”
杜若這話看似一口氣得罪了所有人,但是李長祚卻未見其驕傲的神色,安當不是口出狂言了。
“你呢?”
“我不能參加的,不隻是我,各門領袖都不能參加,若是輸了豈不是顏麵掃地。”
“是了。”
李長祚以袖掩麵,又飲下一杯。
杜若笑道:“樂平好酒量,連飲數杯竟麵不改色。”
李長祚投來一種無奈的眼神,隨即又問道:“秋靈山論劍,外人可否觀賞?”
“怎的樂平想去麼?
以你的身份,知會一聲就是了。”
“杜掌門怎麼犯糊塗,我如何去得?”
杜若恍然大悟,“若無邀請外人自是不可,但也無妨,我回去給你寄一封公函,持此信即可。”
李長祚笑道“還是杜掌門的麵子大。”
杜若看到李長祚含笑的眼神,一時間覺得有些慌神,許是酒飲多了吧…“公主蒞臨,豈不是他們的榮幸麼?
信件可以首寄宮中麼?”
“莫要,宮中往來信件都會事先拆解。
寄往東市天一樓即可。”
“妥。”
李長祚又與杜若閒聊幾句,因著天色己暗,宮門即將落鎖,便起駕回宮了。
路上杜若有些酒醉,將腦袋撐在馬車窗邊,閉目養神。
耳邊隻有車輪碾過的聲音,李長祚就坐在她的左側,似乎看出杜若醉酒,也不多說什麼。
路途行駛了一會,杜若的不適感逐漸消失,睜開眼斜瞄了一下,發現李長祚明亮的眼睛正瞧著自己。
近乎黑暗的車中,兩人就這樣對視了許久。
李長祚唇角似乎有些上揚,把目光瞥向了窗外。
但杜若卻在剛纔的對視中良久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