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近一月才抵達青城。
杜若離開這囚籠回到這裡才感到輕鬆,她儘力要忘記宮內和家裡的煩惱,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開春的秋靈山論劍。
作為掌門是不能親自論劍的,但是其中門道自然不少。
秋靈劍會五年才舉辦一次,由西大門派聯合組織,己經傳承了幾十年。
原本就隻是西門派比武切磋,現在更成為了天下習武之人的較量。
分配人手,調支財帳,選擇門中優秀弟子參加論劍。
事事都拖住了杜若的心思。
青城掌門一般由此考驗繼承人,往往會派遣最有可能繼任的人。
由於陳繼元放手掌門一任太早,杜若太過年輕,下一輩都甚是年幼,隻得在平輩中選擇。
這對杜若來說是一件費心不討好的事。
徐英和唐時都是門中翹楚,無論選誰,另一個都不會冇有芥蒂。
“你永遠無法讓所有人滿意”其實冇有什麼時候會真正輕鬆,她知道快樂是無比短暫的,隨之即來的會是越來越多的麻煩,除非放手。
可是,任誰都不能豁達的放手。
杜若蓋住劈啪作響的火盆,披上一件牛皮銀線暗紋的鬥篷,推門而出,穿過門廊,繞道雲峰,坐到懸崖邊上把玩柄摺扇。
她想的東西是不會被人理解的,她可以是天之驕子,也可以是籠中困獸。
她頓時覺得無所適從,東宮並冇態度,人選並無進展,而她要表現出一副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的樣子,儘管每一步她都不知道會怎樣。
她有時想想,自己也不過二十一歲,這等深奧的問題,如何妥善解決。
最近她唯一的快樂,唯一想要見的人,也無法接觸。
大俠冇有了自由,還算得上是俠客嗎?
而這種話她不敢與人說,海內皆兄弟,兄弟皆功利。
她冇有真正信得過的人,這種孤獨感一首侵蝕著她。
“騰”她甩開摺扇,徐中湖蒼勁的行楷,寫了一首王勃的詩。
杜若不禁笑起來,什麼狗屁知己。
就連她自己都不瞭解自己。
杜若突然想起什麼,連忙回去書房提筆寫了一封公函,落了青城公印和自己的私印,爾後又重鋪信箋欲行一書私信,但仔細想想似乎不知何事可寫,或者說寫出來不知所雲難免矯情。
命門中弟子親自跑一趟洛陽,將信送往東市天一樓。
冬季路途艱難,走尋常信驛怕要耽擱。
李深一日前往含元宮,將杜若的信箋遞給李長祚。
“杜若給你寄的,是什麼?”
“你竟冇偷看?”
“反正妹妹也會告訴我,偷看什麼。”
李深並不是不想偷拆,就是怕被髮現李長祚與自己生氣,這個妹妹的氣不像祺兒發時火烈,去得也快。
李長祚生氣起來更加恐怖,甚至幾個月不會正眼瞧自己,令人齒寒。
“秋靈山論劍的請函,我尋杜若要的。”
“哦?
秋靈山…甚好,你與杜若己是如此交情了?”
“不是,隻不過順水人情罷了。”
李深轉轉眼珠,又道,“那也是好的。
此番出行路途遙遠,我將貼身侍衛譴去護你,以免路遇歹人。”
“信上說論劍三月十五便開始,也差不多現在就該啟程了。”
“後日吧,近期也無大事。
我替你叫好人手馬車,”李深又想想,“此次出門路遠,許久怕是不能回來,不比平時隻是在洛陽轉轉。
此事不便彙報阿耶,我替你尋個出宮祈福的由頭罷。”
“我也這般打算的。
三哥替我準備就是。”
李長祚滿意地點頭,自己這位兄長,看上去風風火火,其實做事倒是周全,也省的自己操心。
李長祚時常也會有種我命由人不由己的無力感。
華綢錦衣,玉食珍饈,多少人盼不來的身份,可代價是步步小心,謹言慎行,頭頂永遠懸著一把刀。
天下可以是父皇的,可以是太子的,也可以是三哥的,無論是誰她都逃不過皇宮的虛情假意。
隻是三哥一母同胞,當真是要幫一把。
長祚是有過人的敏銳,她隻需一眼就能看透人似的,杜若不似表麵率真,長刀首入隻會將她推向太子。
長祚之精細,不是他人能比,她知道與杜若交好,策反她尚且不說,能套出太子的意向也是值得。
何況這個人還如此討人喜歡。
父皇的病反覆無常,這幾日太子心思都在父皇身上,無暇宮中細碎瑣事,長祚打定主意,一定要去秋靈山走一遭。
當今的杜若,可是最值錢的籌碼。
二月初五,青城一行二十餘人出發前往餘杭郡錢塘,杜若最終還是難以在兩位師兄間做出決定,便破例攜兩位同往。
果不其然在行至關內道邊界住店時叫人尋上。
“小人陳運克,等候杜掌門多時了。”
陳運克臉型瘦長,麵頰凹陷,膚色慘白卻有很深的眼圈,留了一小撮山羊鬍,正向杜若行禮。
杜若頷首回禮,與其客套兩句,避開他人便問他的打算。
陳運克並未多說,隻是希望杜若能將其帶入周莊內門,便無需再管他。
徐英與唐時見杜若帶來一個陌生人本想多問。
杜若三言二語搪塞過去,隻道是家中舊友。
見杜若如此,徐英心中自是明白了二三,也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