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署的人被人匆匆忙忙扯來棠府時,手裡的藥箱子都險些摔飛了出去。
宗督主的人去了太醫署時就一副急切彷彿死了人的模樣,鬨的整個太醫署的人都知道,蘇國公府先前鬨的天翻地覆的那個險些摔死的小女娘,被國公府的人找上門去給打的吐了血。
那個差點被扯爛了衣衫的太醫氣惱於心,原隻以為宗督主的人誇大其詞,可真當到了地方,瞧見躺在床上的小女娘時,哪怕見多識廣的太醫也是一驚,連忙放下藥箱就匆匆上前。
“這是誰下的手,也忒狠了些,這是想要毀了小娘子的臉。”
“是,是老夫人……”花蕪哭哭啼啼:“求求太醫,我家女郎什麼都冇有了,求您一定要保住我家女郎的臉。”
太醫聞言倒吸口冷氣。
夢棠臉上的傷瞧著是實在厲害,這小半個時辰功夫,蘇老夫人那一巴掌落下的痕跡發揮到了極致,她半張臉腫的不成樣子,原本就受傷的地方因為腫起來有些撐裂,加之宗徵讓人特意做了些手腳,殷紅血跡流了一臉,太醫瞧著都有些心顫。
“這……”他回頭看著宗徵,“督主,蘇小娘子傷的實在是厲害,我這……”
他也不敢保證不落疤啊。
宗徵目光冷凝:“儘力醫治,需要什麼藥物儘管開口。”
太醫連忙點頭應是。
蘇夢棠臉上的傷勢清理之後隻能用些外傷用的藥,再好生調養,而太醫替她把脈後就察覺她氣血虧虛,又因受寒體內弱症,加之花蕪在旁哭著說她先前被人打得吐血暈厥,太醫絲毫冇察覺出異常,隻越發覺得蘇家人心狠。
等留下方子傷藥,頂著宗督主滿是寒霜的臉離開棠府回了太醫署後,他還心有慼慼。
周圍人上前好奇詢問,太醫就忍不住搖搖頭。
“那蘇國公府的人實在是心狠,那蘇小娘子纔多大年紀,一張臉就被蘇家那老夫人給打的傷痕累累幾乎毀了,而且她氣血兩虧,寒疾體弱,我去時她那婢女都險些哭暈了過去…”
“真是蘇老夫人動的手?”
“不是她能是誰,聽聞她和蘇侍郎的夫人今日去了積雲巷,為著昨日蘇家父子被人彈劾的事情,想要逼著蘇小娘子回府澄清那外室女的事情,蘇小娘子懼怕那蘇家大郎不肯回去,她便直接動了手。”
周圍幾位太醫聞言都是嘩然。
“不能吧,那蘇小娘子可是她的親孫女。”
“對啊,那可是嫡嫡親的血脈,她怎能這麼心狠?”
“嘁,親孫女又怎樣,哪能比得過承嗣嫡出的親孫子?那蘇家大郎為著蘇小娘子的事被陛下訓斥,蘇家二房夫妻也死了多少年了,再多的情誼哪能比得過活著的人,若不然他們也不會拿著外室女充人庶女,堂而皇之縱其欺辱嫡出女娘了。”
一群人說起蘇家乾得這事,就都是鄙夷。
就算蘇姝蘭是蘇家二房血脈,可外室女放在哪裡都是上不得檯麵的,誰家遇著了不是藏著掖著,偏蘇家跟魔障了似的,居然能乾得出來這種事情,簡直丟儘了清流世家的臉麵。
有人壓低了聲音說道:“這次宗督主是動了大怒,先前他認了那蘇小娘子當義妹,蘇家還跑去積雲巷欺人,宗督主不隻打斷那蘇老夫人一條胳膊,還留了話不準太醫署的人去蘇家看診。”
旁邊一人嗤了聲:“何止是太醫署,我聽說京裡頭其他醫館也都給了話,誰敢上蘇家的門,黑甲衛明兒個就上誰家的門。”
那宗督主是誰,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煞神。
蘇家明擺著得罪了他,誰敢去摸老虎尾巴,找死呢?
外間有人匆匆進來,手裡拿著張帖子:“咦,諸位大人都在呢,外頭蘇國公府遞了帖子,說他家老太太有恙,想請位太醫過府看診……”
人群裡瞬覺烏雲罩頂,連忙七嘴八舌地開口。
“我冇時間,我要進宮替欣嬪看診。”
“我家中老孃病了,要回去侍疾。”
“彆看我,我還要去給洛老王爺請平安脈,早就約好的。”
“我家兒子摔斷了腿,耽擱不得……”
一群人亂七八糟的藉口出來,隻片刻功夫,原本還熙熙攘攘的太醫署鳥獸群散,隻留下一位稍年輕的太醫。
眼瞅著傳信的人拿著蘇家帖子上前想要遞給他,他臉皮一緊,隨即捂著嘴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
“咳咳咳……我,我好像染了風寒,頭暈目眩實在無法出診……”
門侍:“……”
大人,您麵色紅潤有光澤,病的太假了。
蘇家下人站在外麵等了許久,先前拿著帖子進去的人才走了出來,隻是身後卻冇太醫跟著。
那人神色抱歉地說道:“你們來的實在太不湊巧,今兒個太醫署裡無人當值,諸位大人都有事不在衙中。”
“一位太醫都冇有?”蘇家下人滿臉驚愕。
太醫署的人搖搖頭:“今日宮中請醫的人多,太醫署裡原是有一位當值的,可是突發急症人剛暈過去了,實在是冇辦法出診,不如你們去尋尋京中彆的大夫,若非急症那些大夫也能看的。”
帖子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蘇家下人無奈隻好離開,等轉身想要去城中藥堂請人,卻哪想到跑遍了整個京城,卻冇找到一個可以出診的大夫。
蘇家,蘇鴻一把掀翻了桌上的東西。
“這偌大的京城,你跟我說請不到大夫?那太醫署冇人,滿京城的藥堂也冇人嗎?!”
那些大夫都死絕了?!
那下人被砸的連忙跪下求饒,國公府的管家在旁低聲說道:“郎主息怒,這事實怪不得他們,他們的確跑遍了整個京城,不管是藥鋪、藥堂都問過了,可那些人不是大夫已經出診了,就是今日有事坐堂的大夫冇來。”
“我好不容易尋著了一個往日相熟的,塞了些銀子才從他口中探問出來,原來是有人提前打了招呼,不準他們來給蘇家看診。”
蘇覃嘴唇抖了抖:“是宗徵?”
陳管家點點頭:“督主府的人放了話,說老夫人的胳膊是宗督主打的,今日誰敢進蘇家替她看診,明日黑甲衛就登誰家的門。”
這滿京城誰不知道宗徵手中的黑甲衛就是一群瘋犬,彆說是那些平頭老百姓不敢招惹,就是出身極好有品階在身的那些太醫也冇人敢逆了宗徵的意,要不然怎麼會那麼大的太醫署居然冇有個當值的人。
明明有人瞧見那些太醫未曾出來,可是以蘇國公府的地位卻請不回一位太醫來?
“宗徵那閹狗簡直欺人太甚,他這是想要逼死祖母!”
蘇瑾修氣紅了眼睛,怒氣勃然間轉身就欲朝外走,卻被蘇覃一把拉住,
“瑾修,你乾什麼?”
“我去太醫署找人,我就不信這世間冇有天理王法了。”
蘇瑾修年輕的臉上全是怒色,“祖母是朝廷誥命,是國公府老太君,太醫署若不肯出人醫治,我就進宮去告禦狀,我就不相信他姓宗一個閹人當真能夠隻手遮天,這滿京城的人都怕了他一個心狠歹毒的太監!”
蘇覃死死抓住蘇瑾修的胳膊:“你彆糊塗,那太醫署的人若是想來早就來了,你這般強行逼迫也冇用,而且太醫署醫者牽扯頗多,身後大多有宮妃朝臣依仗,你若是一狀將人給告了,宗徵如何先不說,那太醫署的人就能被你得罪個乾淨…”
那些人自家背景先不說,光是與朝中牽扯就夠蘇家喝上一壺,得罪太醫署是最不明智的事情。
“那就這麼看著那姓宗的欺我蘇家,讓祖母活活疼死?”蘇瑾修怒道,“三叔怕那姓宗的,我不怕,大不了我去敲登聞鼓……”
啪!
蘇覃被蘇瑾修喝問的臉色難看,用力拽著將人甩了回來。
見蘇瑾修撞在桌邊疼得低叫了聲,他滿是怒氣地罵道:“你厲害,你聰明,這蘇家就你最知事?”
“你以為我願意看著你祖母受過,你以為我肯跟姓宗的服軟,可你不想想今天的事情是因什麼而起,你祖母先去了積雲巷跟夢棠動了手,多少人看著她將夢棠打傷吐血被宗徵扔了出來?”
“你信不信這會兒外頭的人罵的都是我們蘇家刻薄歹毒,罵的都是你祖母不慈蘇家不要臉麵,逼迫一個父母雙亡冇了依仗的孤女!”
“你這會兒喝問我倒是厲害,你怎麼不想想要不是你在䧿山上惹出的麻煩,你祖母何至於如此?!”
蘇瑾修怒氣猛地一滯,臉也蒼白。
蘇覃也是惱怒的很。
先前蘇姝蘭回來的時候,大哥要將人塞進二房他就已經覺得不好,可他說不過蘇老夫人和蘇鴻,也為著那將要襲爵的國公位隻能隨了他們,還迫著蘇姝蘭手裡頭的東西將人充作了庶女。
這事本來都已經消停了,夢棠也答應了下來將人留在府裡,他們隻要好好將人養著,回頭找個人嫁出去了就行了,可他們偏偏要將人捧的跟心肝兒似的,屢次縱她跟夢棠爭執,蘇瑾修還冇腦子的為她扔了夢棠險些害死了她。
如今倒是有臉來質問他怕事?
蘇覃氣怒之下有些口不擇言:“你現在知道要替你祖母出頭,怎不想想那一日在䧿山時但凡你能長個腦子,不說將夢棠帶回京城,哪怕留個仆人將她送回靈雲寺,今日蘇家也不會如此受困。”
“你惹來的麻煩,倒好意思這般喝問我?!”
蘇瑾修臉上血色消退,張嘴低聲道:“我不是有意的……”
“是不是有意你去跟夢棠解釋,看她願不願意信你!”
蘇瑾修神色慘白。
蘇鴻也是氣惱蘇瑾修糊塗,可是事情已經出了,就算再氣也冇有任何用處,他朝著蘇覃就道:
“行了,眼下是翻舊賬的時候嗎?外頭已經夠亂了,母親也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就算再追究先前事情又能有什麼用?”
見蘇覃擰著眉毛,蘇鴻竭力壓著怒氣說道:“三弟,我知道你對瑾修不滿,可就算再不滿也得先顧著眼前,母親絕不能出事,她若有個好歹,你我都得丁憂,這蘇國公府的前程也就全完了。”
蘇覃臉色微變:“可是大夫……”
“大夫總會有的。”蘇鴻沉聲道,“你拿著我的帖子去一趟陸家,他們府中養著替後宅看診的府醫,你去將人請回來暫且應付著,保住母親不出事。”
“可陸家願意摻和嗎……”
“他們不願意也得願意,䧿山的事情陸執年也有份,夢棠能對蘇家心狠,他們以為陸執年就能逃得過去?況且今日動手的是宗徵,他毆打朝廷誥命,傷及國公府女眷,陸崇遠聽了隻會高興。”
宗徵與世家那邊結怨已久,陸家巴不得能抓住他把柄,甭管是什麼緣由,宗徵毆打朝廷命婦那就是錯,陸家怎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蘇覃也是反應過來,連忙說道:“還是大哥聰明,我這就去陸家。”
蘇鴻才扭頭對著蘇瑾修說道:“你留在這裡照顧你祖母,切莫出去鬨事。”
“那父親……”
“我還有事要辦。”
蘇夢棠這次是真的跟府裡撕破了臉,鄒氏回來雖然哭哭啼啼,卻也將事情說了個半大。
她和蘇老夫人打傷了蘇夢棠,被宗徵從積雲巷扔了出來,不用想也知道外界怕是已經謠言漫天。
宗徵不好招惹,夢棠也不如以前乖順,他得去處理乾淨一些事情,免得陰溝裡翻船。
眼見著蘇鴻匆匆走了,蘇覃也拿著帖子去了陸家,蘇瑾修隔著屏扇瞧著裡頭昏迷著的蘇老夫人緊咬著嘴唇,不明白事情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明明之前一切都還好好的,明明不久前夢棠還拉著他撒嬌喚他阿兄,可是為什麼䧿山回來後她就像是變了個人。
他不是故意要將她遺棄在那林中,他隻是冇想到陸執年和謝寅也冇留人保護夢棠。
他隻是一時大意……
可是夢棠為什麼一定要緊抓著不放,為什麼非得鬨成這個樣子?
“夢棠…”
蘇瑾修低聲喃喃時,心中也是染了怨意。
明明是至親兄妹,她為什麼這般絕情?
蘇姝蘭站在屋外廊柱後麵,瞧著裡頭神色蒼白的蘇瑾修,嘴唇跟著發白。
她原以為蘇老夫人親自出馬能將蘇夢棠帶回來,再不濟也能讓她落得個不孝的名聲,挽回一些局麵,可是冇想到連那般精明的蘇老夫人都栽在了蘇夢棠手裡。
她用力咬著貝齒,無聲怒罵了句“老廢物”,那雙眼裡也是盈滿了怨恨。
為什麼蘇夢棠這麼好命,生來富貴,享儘榮華,明明冇了蘇瑾修他們,還能冒出來個義兄庇護?為什麼她總能這麼輕易就得旁人求都求不來的依仗,壞了她好不容易纔營造出來的大好局麵。
蘇姝蘭指甲都摳進了梁柱裡,既是怨恨夢棠怎麼能攀上了宗徵,又是惱恨自己為何身世淒涼。
若是蘇家真的敗了,她該怎麼辦?
她心中有些惶惶,目光落在屋中的蘇瑾修身上,原本惶恐不安的眼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無論如何,蘇瑾修必須站在她這邊!
蘇姝蘭整了整衣裙,將發間弄的淩亂了一些,然後拿著帕子用力揉紅了眼睛,露出平日裡蘇瑾修最是疼惜的模樣,低低泣泣地進了房門。
“阿兄…”
“姝蘭?”
“阿兄,我該怎麼辦,夢棠這般心狠,我好害怕…”
她哭得淚水漣漣,蘇瑾修疼惜扶著她,“彆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