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個有大把時間揮霍的人,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就這麼從六點等到了七點。
中間和楊思思抱怨了半天,冇什麼用。我閉上了眼睛,虛脫似的躺在了用石塊拚接起來的馬路牙子上,幻想著自己就在洱海邊上,然後將不堪的過去和煩惱丟進二十米深的海裡。
我再次睜開眼,看見了那個在高速路上被我援救過的女人,她身上有一種濃厚的精英氣息,代表著那座城市頂尖的一類人,曾經的我則活在她的反麵,顯得極其渺小。不能否認的是,近距離接觸後,她甚至比在觀景台的夕陽下看到的,更加動人。毫無心理準備的相對之後,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話。
還好她先開了口:“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呃……冇事兒,反正我們倆都是閒人。”
我說完對她笑了笑,然後便點上一支菸,讓自己顯得自在一些。她迴應了我一個很淺的笑容,又說道:“那天晚上走的太匆忙,如果不是和思思留了聯絡方式,恐怕真冇有機會請你吃頓飯,聊表謝意了。”
“舉手之勞,不用太放在心上。”
她似乎不太擅長找話題和人溝通,我們倆很快就把天聊死了。好在有楊思思,她看了我們一眼之後,說道:“你們不先做個自我介紹嗎?要不然你們以後見麵就那個、這個的喊好了。”
我終於和她對視了一眼,之後是我先抽離了目光,說道:“我叫米高,四川人,在上海工作了幾年。”
她點了點頭,在我之後也說道:“我叫葉芷,算是半個上海人。”
我心中對她說的是半個上海人有點好奇,然後又發現,她的五官要比一般女人立體很多,皮膚也更白,但卻冇有完全脫離黃種人的樣子,所以多半是個混血兒。
果然,楊思思搶著說道:“葉芷姐的外婆是英國人,掐指一算,她身上應該有四分之一的英國血統。”
我點了點頭,又看了她一眼,她立在風中,好像獨自形成了一個世界。而以我為代表的凡夫俗子,則隔著重重障礙,隻能遠視,雖然此刻她真的離我很近。我便設想著一種可能,如果冇有楊思思,隻是我和她獨處,能不能讓她從雲端走下來?然後我也能和她說幾句玩笑,將真實的自己展現在她麵前。
實際上,這想法挺無聊的,我真不擅長和精英女人打交道,如果冇有楊思思從中攪和,隻會更加尷尬。
這個晚上,也許是我人生中最享受的時光,左手邊走著楊思思,右手邊是剛認識的葉芷。因為陌生人的眼光是最真實的。他們用一種“你何德何能?”的目光注視著我,當我們走遠之後,同樣的目光,又從另一撥人的眼裡投射過來。
我有一種快被殺死的感覺!
……
最終,請吃飯的葉芷將我和楊思思帶到了一個坐落在洱海邊的農家小院。在敲門之前,她轉身對我們說道:“這是我的一個台灣朋友,在這邊做的私房菜館。”
楊思思又搶著說道:“我餓了一天就是為了等這頓飯,好吃麼?”
“當然,他在來大理之前可是米其林的星廚。”
我不太懂什麼是米其林,楊思思像是很明白,她不可思議的看了葉芷一眼,這次卻冇有開口多問。
為我們開門的是一箇中年台灣男人,葉芷叫他“誠哥”,隨著誠哥而來的還有一箇中年女人,葉芷叫她李姐,他們是一對夫妻,而為我們做飯的就是誠哥。
進了院子則是另外一番景象,誠哥的私房菜館,是用白族的老房子改造而來的,大部分都是土木結構,再加上種了很多花草,頓時便有了一種迴歸到原始生活的感覺。屋內的很多擺設,也讓我看到了一種匠心,讓人不自覺想在這裡多坐上一會兒,喝點小茶。
李姐便將我們引到了二樓的陽台,陽台上有一張西式的長桌,上麵已經放了很多甜點和開胃小菜。這給了我味覺上的誘惑,而在不遠處靜靜流淌著的洱海,又給了我視覺上的誘惑。
不得不承認,李姐和誠哥挑的這個地方,雖然脫離了市場,但卻極具性價比,反正以後如果有機會,我肯定會來這裡做個回頭客。而楊思思和葉芷也在此時不約而同的站在陽台的護欄旁,張望著離我們很近的洱海和對岸那一片連成線的燈火。
看著她們的背影,我感受到了一種很舒服的寧靜,終於在李姐離開後,主動開口對葉芷說道:“在上海待久了,心裡充滿了甩都甩不掉的煩躁。這地方挺好的,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葉芷回頭看著我,笑了笑回道:“是嗎?我隻是單純覺得大理的夜景很漂亮。”稍稍停了停她又補充著說道:“其實,上海也有它的好,起碼機會多。不過,如果以逃避的心態,多半會有些很被動。”
我不笨,聽得出來她似乎在針對什麼。再想想,楊思思一直有她的聯絡方式,恐怕已經和她說了我辭職來大理的事情。所以,她想提點我一些什麼。
這應該是好意,但上海我是真的回不去了,因為我的心已經和汪蕾一起死在了那裡。
氣氛有點凝重,不知道楊思思是有意還是無意,她轉移了話題,向葉芷問道:“姐,這個小院也是誠哥設計的嗎?”
“是李姐,李姐以前是個建築設計師。”
“厲害了,怪不得很多朋友說大理是個臥虎藏龍的地方呢,吃個飯都能遇到這麼多高人。不過,他們為什麼放著這麼好的工作不做來大理了呢?還有他們的孩子,不需要他們操心嗎?”
葉芷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髮梢,然後低聲回道:“我冇有打聽過,他們也冇有主動和我聊過。”
“那他們享受在大理的生活嗎?”
楊思思的話音剛落,我便下意識往正在廚房忙碌著的李姐和誠哥看了看。這次,我的敏銳卻冇能發揮出作用,從剛剛到現在,我隻能感受到他們的熱情和好客,是不是真的快樂,我卻無從察覺。但是,他們就像擺在我麵前的一麵鏡子,他們可以在拋棄一切之後,很好的生活在大理,我為什麼不可以呢?
反之,也會影響我的信心。因為我對大理一無所知,我能參照的隻有誠哥和李姐這些與我類似的人。
就在葉芷準備回答楊思思的時候,李姐又從樓下端了一盤鬆茸送了上來,這個話題便戛然而止。於是,她和誠哥到底是湊合著過,還是真的很享受,便成了一個謎。
……
晚飯開始,誠哥隆重的打開了香檳,對我們說道:“感謝大家來我和李姐的私房菜館做客啦,今天的菜都是我們一早去下關的菜市場買的,很新鮮的。就是不知道適不適合你們的口味吼,你們先嚐一嘗。”
我們三人一起拿起筷子,誠哥的手藝確實是一級棒,至少我在上海待了這麼多年,從來冇有吃過口味這麼好的西餐和台灣菜。想來,葉芷請我們吃飯前,也是有思量的,所以她將我們帶到了這裡。
如果說,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一定要追求公平,那我覺得,這一頓飯,已經足夠她還我的小恩了。
誠哥將楊思思和葉芷的美貌誇了一遍,向我問道:“要不要再來點大理特色啤酒:風花雪月?”
我有點疑惑:“風花雪月?”
“對啦,大理有上關和下關兩個鎮,還有最出名的蒼山和洱海。這四個地方各有特色,所以就有了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這樣的說法。很多外地人,都把大理比作是風花雪月,我倒覺得蠻貼切的捏。不過,到底是怎樣一個意境,還是要自己切身去體會啦!”
我看著誠哥點點頭,從她手上接過了一罐“風花雪月”,莫名又是一陣恍惚,漸漸就覺得自己好像化身成為一縷輕煙,以極其渴望的姿態,附著在“風花雪月”可能展現的每一個情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