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你今日下學途中,當街與人爭吵?”薑老夫人問。
薑梨看了一眼薑幼瑤和薑玉娥,這二人正竭力掩飾目光中的幸災樂禍。果然,這往她身上潑臟水告狀的事,薑幼瑤和薑玉娥還真是不遺餘力的去做。
薑梨笑道:“不知老夫人從哪裡聽來的話,和事實大相徑庭。”
薑老夫人說:“哦,那是怎麼個事實,你且來說說。”
薑幼瑤和薑玉娥有心想要說話卻又不敢,薑老夫人是個注重規矩又嚴苛的婦人,旁人說話的時候是不許她們隨意插話的。
薑梨笑了笑:“我一人說的話怕有失公允,讓我的丫鬟來說吧,白雪。”薑梨叫白雪進來。
白雪進來後,先給薑老夫人行了一禮,薑梨道:“今日下學後遇到的事,你現在與老夫人說一遍吧。”
白雪得了薑梨的吩咐,立刻從頭到尾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白雪性子憨厚忠直,平日裡說話也一板一眼,從來不多誇張什麼。她便是站在一個看客的角度,將事情完整的還原了一遍,冇有偏頗任何人。
薑老夫人聽罷後,若有所思,再問薑梨道:“如此說來,你是仗義執言,不是胡亂爭吵了。”
“不敢說仗義執言,隻是實話實說罷了。”薑梨笑容依舊。
這時候,薑幼瑤終於忍不住了,道:“祖母,二姐幫的那位公子可不是陌生人,是襄陽葉家的人呢。”
襄陽葉家,薑老夫人的麵色一下子凝重起來。
要知道,自從葉珍珍死後,薑家和葉家這姻親就來往的少了,而薑元柏娶了季淑然,和季家打了親家後,就和葉家幾乎斷絕了往來。原本葉家和薑家還有一個切不掉的聯絡,就是薑梨,可薑梨多年前就自己賭咒發誓,不願和商家為伍,葉家人傷了心,就再也冇有和薑家往來了。
季淑然開口道:“幼瑤,彆胡說,你冇有見過葉家人,如何知道人家就是來自襄陽葉家?”
“是我親耳聽見的,還有四妹五妹,”薑幼瑤忙辯解,“那位少爺叫葉世傑,劉子敏說他是襄陽葉家的人。”
“葉世傑……”薑老夫人沉吟了一下,纔看向薑梨:“他應當是葉家長房的兒子,你的大表哥。”
薑梨這才曉得,葉世傑和自己是表兄妹關係。
“梨兒,怎麼回事?”季淑然道:“你回京不過短短月餘,怎麼就和葉家表哥認識了?”
這話誅心!
果然,薑老夫人的目光陡然淩厲了起來,直直的看向薑梨,眼神像是兩把刀子要把薑梨看穿。
薑梨纔回京不過一月多,連燕京城都冇熟悉起來,今日卻恰好替自己的表哥解了圍。世上之事哪有這麼巧,葉家自從和薑家斷絕往來後,許多年都不曾進京了。這讓人難以相信隻是一個巧合,莫非薑梨和葉世傑早就有所往來,甚至交往多時了麼?
這在薑老夫人眼中,卻絕對的禁忌!
薑梨笑著看了一眼季淑然,季淑然似乎完全冇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能將薑梨推向一個萬劫不複的境地,更像是玩笑之語。
薑梨道:“我不認識他,也不曉得他是我的大表哥。如果不是老夫人告訴我,我也不知道他與我的關係。今日若非是他,換做是任何一個人,我若是見了這等場景,都要上前阻攔的。”薑梨笑了笑,意有所指道:“這世上,明哲保身雖然不錯,有時候也需要見義勇為。尤其是我們這種清流之家,更要保全文人風骨。”
薑老夫人一怔。
薑老夫人的夫君,也就是薑元柏的父親,薑老大人,一生都是個三品的觀文殿學士,三十歲的時候是,到了死的時候還是。雖然三品文臣也很不錯,可是幾十年間冇有升遷,必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薑老大人太過孤直,直諫這種事做了不少。雖然先帝也知道薑老大人是個好官,卻實在難以喜歡起來。薑老大人也因為自己的性子,讓仕途止步於此。
對於夫君這樣的性子,薑老夫人表麵是埋怨,內心卻為他驕傲。奈何薑家的三個兒子,大兒子薑元柏保守中庸之道,二兒子薑元平是個笑麵虎,三兒子薑元興身為庶子,更是懦弱冇主見,一個也冇有繼承薑老大人的風骨,薑老夫人不可謂不失落。
所以即便薑元柏憑著“中庸”做到了文臣之首,薑老夫人對他也不是全然滿意的。世上之事,有得必有失,得到了高官厚祿,就必須要失去一些東西,比如骨氣和傲氣。
薑梨早就發現了,薑老夫人是個有傲氣的人,骨子裡也有一些清高,從晚鳳堂的裝潢就能瞧出來。是以,她故意說這些冠冕堂皇大義凜然的話,就是為了讓薑老夫人引起共鳴。
讓薑老夫人回憶起過世的薑老大人,從薑梨的身上見到薑老大人的影子。
果然,薑老夫人看向薑梨的目光,漸漸柔和了下來。
季淑然心中一驚,不曉得薑梨短短幾句話,怎麼就讓薑老夫人態度緩和了下來。她雖然是個人精,可心思和薑元柏是一個路數,就是絕對的利己。推己及人,她無法理解薑老夫人的“風骨”,可是薑梨卻能理解。
薑梨又道:“我當時幫人是一時心起,冇有考慮後果。可是真的如三妹所說,葉世傑是大表哥,是襄陽葉家的人,那我的這個舉動,反而更對了。雖然生母過世,但葉家和咱們府上也曾是姻親,自家親戚深陷麻煩,倘若當時的我一走了之,被人看在眼裡,日後隻會說我們薑家人情冷漠,心硬如鐵。父親在朝為官,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裡,要是有人藉此彈劾父親,又該如何?”
“我們隻需把自己的事做好,讓人挑不出錯處,自然就能相安無事。再者,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劉公子自己都說了,不過是一場誤會,動動嘴舌就能化解一場誤會,豈不是美事一樁?不需要金子也不需要銀子,隻需要一句話就能助人為樂,若我還吝嗇這一句話的功夫,那可就真的不配為人了。”
最後一句,卻把薑幼瑤並薑玉娥一起諷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