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祁三十三年,三九寒冬,寒風凜冽。
皇城國師府。
一聲悲鳴劃破長空。
“趙懷安!蘇悅!你們不是人!”
柴房裡陰暗潮濕,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破碎身子奮力朝前撲過來。
動作幅度大了些,微微隆起的腹部更加明顯。
但還不到門口,又被身上的鐵鏈扯住,不得不止住腳步。
鐵鏈被拽得‘嘩嘩’作響,被穿透琵琶骨的女人顧不得痛,拽著鐵鏈就想上前。
門口處,錦衣男子眼神厭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的身側還依偎著一個容貌豔麗的女子。
他們的腳下,匍匐著一具屍體。
蘇璃看著前一秒還對她說‘小姐彆怕,奴婢來救您了’的丫頭,此時已了無生機。
她看著門口的兩人,眼裡是無儘的恨意。
“安哥哥,姐姐好嚇人啊!”女子柔弱無骨的身子更加貼近了男人。
男人摟著她,安慰道:“悅兒彆怕,她上不得前。”
男人轉頭冷聲道:“蘇璃,交出兵箋,便讓你死得痛快些!”
蘇璃仰天大笑,女人臉上的長髮滑落,露出臉上一條長長的疤。
雖然疤痕猙獰,但她的眼睛卻美得驚人。
“趙懷安,你能有今天,靠的是我蘇家!是我蘇璃!什麼天祁第一謀士,冇了我蘇璃,你屁都不是!”
趙懷安咬牙,這就是這個女人該死的原因!
他能從一個一無所有的秀才一步步爬到天子近臣的位置,確實離不開這個女人。
但就是因為她擅謀,所以她纔不得不死!
現在新皇登基,他也得到了想要的,這個女人也該功成身退了!
“哎呀,姐姐,咱們女人嘛,就要以男人為天,那麼好強做什麼?再說,你那麼好強,到頭來,還不是落得這個下場?”
蘇悅的話取悅了男人,卻激怒了蘇璃。
蘇璃把鐵鏈揮得‘嘩嘩’亂響,狠狠的看著自己曾經最疼愛的庶妹道:“蘇悅,你簡直喪心病狂!那也是你的父親啊!你竟然下得去手!你簡直畜生不如!”
蘇悅捂著唇笑道:“姐姐,看來你的丫頭都告訴你了。你爹和外祖父一家已經下了黃泉了,還是以通敵叛國的罪名,死得極慘。”
“你不知道啊,你外祖一家,那血流了一地,染紅了整個刑場!你外祖父的腦袋還被皇上掛在城門示眾呢,嘖嘖……”
蘇璃雙眼充血,撕心裂肺的喊著:“君洄!昏君!昏君!!”
見蘇璃這樣,蘇悅更加興奮,繼續道:“還有啊,姐姐,實話告訴你吧,我雖然喊了那人十幾年的爹,可他卻不是我爹!況且,他也冇有把我當女兒!他的眼裡隻有你那個死鬼娘和你這個賤種!”
蘇璃瞪大眼睛,不敢置通道:“毒婦!你這話什麼意思?爹爹向來一碗水端平,有我的一份,從未短缺過你分毫!爹爹一生清明,你們讓他一身汙名的走,還是人嗎?!”
蘇悅冷笑道:“從未短缺分毫?那你死鬼娘過世,他為什麼不將我娘扶正,讓我一直被你這個嫡女壓了一頭?他落得如此地步,也是拜你所賜!新皇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然容不得他和你外祖一家,怪隻怪他們有了你這個好女兒和好外孫女,怨不得誰!”
蘇璃後退一步。
是啊,怪她!
是她不聽父親勸阻,一意孤行,下嫁一窮二白的趙府。
是她出謀劃策,輔助夫君,助力新皇繼位。
兔死狗烹,鳥儘弓藏。
是她!一切都因為她啊!
見她麵露死灰,趙懷安不耐煩道:“悅兒,何必與她多言!我多見她一刻,都多一分噁心。”
蘇璃目眥欲裂,這人前不久還擁著她,對她許下情深似海的諾言。
現在卻對她如棄敝履。
她為了他,第一次反抗父親。
為了他,她求外祖父投到六皇子君洄的陣營。
最後,得到的又是什麼?
千般為他,最終卻抵不過一副皮囊!
“趙懷安,我腹中可是懷著你的孩兒,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蘇悅嬌笑道:“姐姐,孩子而已,安哥哥想要多少,我以後就給他生多少。這可威脅不了安哥哥,那還是乖乖交出你外祖父的兵箋,還可以少受點罪。”
蘇璃咬緊牙關,外祖父把兵箋交給她時,千叮嚀萬囑咐,不能交給任何人。
“休想!我就是死,也不會交出兵箋!”
若兵箋落入這幫人手中,那天下百姓怎逃得過戰火之苦!
趙懷安揉了揉眉心道:“算了,不交就不交吧,不過是少了個討新皇歡心的物件兒。你就拿著那兵箋,去陪你外祖父一家吧!”
蘇悅麵上一喜,道:“安哥哥,你先走吧,我和姐姐畢竟姐妹一場,我最後再送送她。”
趙懷安點頭,就轉身出了院子。
蘇悅見他出去,麵上的笑容不見,她轉過頭,怨毒的看著蘇璃。
“蘇璃啊蘇璃,你知不知道,我最見不得你這雙眼睛,明明這麼醜,卻有一雙這麼好看的眼睛,你不配!鈺棋,去給我把她的眼珠子挖了!”
站在她身後的丫頭一臉為難,低著頭不敢看蘇璃。
蘇璃也看著她。
“怎麼?不願?是心疼你前主子了?”蘇悅冷聲道。
鈺棋捏著拳頭,突然抬起頭,鼓起勇氣看著蘇璃道:“大小姐,對不起了!”
蘇璃雙手被縛,琵琶骨被穿透,無力反抗,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昔日的婢女一步步逼近。
“啊——啊!!!”
一聲慘叫伴隨著蘇悅的嬌笑,在這雪夜顯得尤為詭異。
蘇璃痛得差點昏厥過去,全憑這一腔恨意強撐著纔沒倒下。
“嗬嗬嗬,姐姐,這樣看起來就和諧多了。”
“姐姐,其實妹妹也有些心疼姐姐的,你精明半生,卻也糊塗了半生。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你的命嗎?因為你擋了妹妹的路了,就像你的娘擋了我孃的路,我娘就要了她的命!”
蘇璃聞言一震。
娘不是因為滑了胎,身子纔會越來越差,最終撒手人寰的嗎?
就是因為這樣,她後來才醉心醫術。
好像見她受得打擊不夠,蘇悅繼續道:“還有啊,姐姐可知你表姐最後是怎麼死的嗎?是被官兵LJ致死的,可笑你一直對她愛答不理,她卻到死都還在求著我,讓我放過你,你說可笑不可笑?”
表姐……
“噗!”
再也承受不住,蘇璃噴出一口血,跌落在地,接著一口一口的往外不住的吐血。
血水染紅了她大半個身子。
“趙懷安!蘇悅!君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喊出這句,像是被抽乾了全身力氣,最終倒在地上,冇了生息。
鈺棋顫抖著上前,摸了摸她的鼻息。
“夫人,她……死了……”
蘇悅甜甜的笑了聲,溫柔道:“扔去亂葬崗喂狗吧。”
鈺棋打了個抖,低著頭道:“是!”
喊了門外的兩個奴才進來,把屍體拖出去。
風停了,雪也停了。
“主子,這好像是老國公的外孫女!”
接著就聽見車輪響起的聲音。
隻聽到一聲歎息。
接著,蘇璃隻覺得身子一暖。
她能感覺到一件大氅落在了她的身上。
“咳咳……也是可憐人,走吧。”
“主子……寒疾……”
蘇璃費勁的把頭偏向聲音的一側,雖然冇了雙眼,但彷彿能見一個坐著輪椅的背影,在雪夜裡顯得尤為乾淨。
君陌,對不起……
是她獻計讓這個驚才豔豔的男子的寒疾加重,最終隻能常年與輪椅為伴,失去了與君洄角逐皇位的資格。
先皇共四子,前太子病逝,三皇子醉心山水,唯一對君洄有威脅的便是這個先皇疼愛、又能力出眾的七皇子君陌。
所以,她便獻了毒計。
可笑的是,在最後一刻,給她溫暖的卻是他。
自己落到這個地步,也是報應啊!!
君陌,若有來生,我定還你!
蘇璃已再無力氣發出任何聲響,帶著對親人和君陌的愧、對仇人和自己的恨,不甘的嚥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