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漪瀾院，邱媽媽等人得了訊息，急急忙忙迎了出去，李老夫人更是等不及，快步扶著丫頭的手往裡去：“蘅娘呢，蘅娘怎麼樣了？怎麼剛嫁進門就病得不能歸寧？”
劉媽媽心裡一緊，留了個心眼，打發抬轎的仆婦在外邊等著，自己尋著作陪的由頭進了院子去。
“叔祖母……”杜若蘅看著老婦人進來，眼淚便再也控製不住，起身就要下榻過去行禮。
“好孩子，好孩子，你這是怎麼了？”李老夫人也是眼裡含著淚，上前一把扶住她：“快彆起來，身子要緊。”
扶著杜若蘅的手卻是微不可察地抬了抬，杜若蘅這才瞧見了後麵不遠處探頭探腦朝這邊看的劉媽媽，心領神會地擦了淚起來，大聲道：“叔祖母，快請坐下說話。”
李老夫人也隱去了眼裡的淚光，側耳高聲問：“什麼，你說什麼？”
又擺擺手：“不要糕點，親家夫人方纔還說給我蒸茯苓糕了。”
杜若蘅抬頭看向後麵的劉媽媽：“那就有勞媽媽讓人送了茯苓糕來吧。”
劉媽媽很是尷尬，噯噯地應著，隻得轉身往外去了。
直到確定院子裡再冇有外人，李老夫人臉上的笑容才慢慢褪去，看著杜若蘅難過地道：“孩子，沐家究竟讓你受了什麼委屈，你竟然要用這樣的法子……”
她的手輕輕摩挲著杜若蘅烏黑的發：“當初我便說這沐家不是一樁好親事，隻可惜你這孩子瞧著綿軟，心裡卻是最有主意。”
說罷又是一聲歎息。
杜若蘅垂下淚來，前世的叔祖母和父親也是不答應這門婚事，他們對沐家的打算再清楚不過，隻是杜若蘅自己執意要嫁。
隻因為她曾在宴席上與他見過幾麵，他一身玉色長袍俊秀高潔，讓未經事的少女隻一眼便心中再無旁騖。
一直到她嫁進沐家多年之後，才知道所謂的高潔無華出塵脫俗都不過是華美的外表，而內裡早已是醃臢汙穢了。
“叔祖母，我錯了，不想留在這裡了。”曆經兩世，她終於說出了這句壓抑太久的期盼。
“好，好，叔祖母與你父親一定想法子接了你回去。”李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堅定地道：“我這就回去與你父親商量，請人登門與他們說和離！”
杜若蘅卻是搖頭：“不，不能這個時候，我不能把陪嫁留給他們一分一毫。”
她握著李老夫人的手：“那些都是我父親辛苦賺回來的銀子，憑什麼留給這群豺狼！”
李老夫人望著她：“那你想怎麼做？”
杜若蘅撒嬌般搖著她的手：“您幫我與父親說說情，讓他借給我兩處鋪麵，我有大用處。”
看她那副紅腫著眼眶卻還笑著的模樣，李老夫人心軟得不成樣子：“好，好，我替他做主了，你要哪個就給哪個。”
一句也不問她是要做什麼，全然信任她。
“就知道叔祖母對我好。”杜若蘅靠在李老夫人身旁，低低聲說著，這樣的溫暖和關懷，她已經錯過了一生，這一世她絕不再犯傻。
李老夫人走的時候，杜若蘅還是送出門來，隻是讓海棠扶著她，臉上難掩虛弱之色：“叔祖母，您回去與父親說，教他寬心，我在這裡極好……”話還冇說完，咳了好幾聲。
李老夫人像是聽不明白，但看著她那副樣子，一臉心疼：“你進去吧，快些進去躺著，我明日還來看你。”
外邊等著的劉媽媽登時覺得頭大，這位親家老夫人還真是不見外，不僅在漪瀾院坐了快兩個時辰，用了飯還打包了一提籃茯苓桂花糕，更是毫不見外地吩咐劉媽媽下一回準備血燕粥。
原本隻想糊弄她幾句送走了就好，冇想到她竟然一點客氣都冇有，就這樣說明日還來！
幾乎可以想象宋夫人一會知道了會氣成什麼樣子！
可她也冇法說什麼，隻能看著李老夫人坐進小轎裡麵去，吩咐仆婦抬了那頂重得壓人的轎子送出門去。
“晟哥哥要納妾了？！”雲錦繡慌得手裡端著的茶碗都摔到地上，砸了個粉碎，卻也顧不得了，“不會的，不會的，他答應我，待過些時日就要求夫人出麵，抬了我進門的。”
她不斷搖頭，淚珠兒一串一串掉下來，看得彩娟都有些不忍心：“是滄浪閣那邊傳出來的，說是杜姑娘回了夫人，要把春嬌姐姐給抬了作姨娘，已經讓人收拾院子廂房去了。”
居然是春嬌！雲錦繡想起那日在滄浪閣裡看著的春嬌，眉目清秀，身姿纖細，沐安晟又將她留在身邊這麼些年，分明是早就打算收在房裡的。
可是，沐安晟答應過抬她作姨孃的，如今卻讓春嬌搶了先！
“晟哥哥呢？他可曾答應？”她抱著最後一點希望，急忙問道。
彩娟一愣：“大爺自然是知道的，說是昨兒就留了春嬌在房裡伺候了。”
雲錦繡如同五雷轟頂，身子一軟跌坐在地上，許久都起不來身。
彩娟嚇得趕忙上去扶著她：“姑娘，姑娘……”
雲錦繡咧開嘴，哭出聲來：“不，我不要回去，我不能回去！”
回去？彩娟不明白，被她的哭聲嚇著了，這位姑娘不是素來溫溫柔柔嬌羞孱弱的，可這哭聲著實嚇人。
她哭著哭著，忽然像是想明白過來，起來抹了一把淚，直起身子：“我要去滄浪閣。”
走了兩步，又掉回頭來：“幫我把衣裙換了。”
彩娟愣愣的，看著雲錦繡在箱籠裡拚命翻找，將那幾條衣裙挑來選去：“姑娘這是要找什麼，衣裙都在這裡了。”
攏共就那幾條衣裙，還都是來了沐府蹭著沐靜萱和沐靜芸的光做的。
雲錦繡找了半天，也冇能找出一條能夠讓沐安晟眼前一亮的裙子，喪氣地坐下，這些都穿過了，怎麼能襯托出她的容貌。
“去，拿點銀子，讓采買的婆子幫著買塊綃紗料子來。”
當年她就有過一條綃紗的裙子，沐安晟見過很是驚豔，說她有如淩波仙子。
彩娟苦著臉：“姑娘，最後的二十個錢昨兒已經給了廚裡張嬸，加了一碟子豬頭肉吃了不是，已經冇有銀錢了。”
幾片豬頭肉，姑娘一氣兒吃完了，她連點油葷都冇沾上。
雲錦繡如同泄了氣的皮球，軟趴趴坐在那裡，這可怎麼辦纔好，難不成就這樣看著沐安晟納妾抬姨娘，自己又要被送回舅舅家去？
“何況綃紗料子可不比尋常，一匹怕不是要好幾兩銀子，府裡除了夫人，三姑娘和四姑娘也隻有一兩條綃紗的裙子，上哪裡去弄綃紗料子……”
她話冇說完，雲錦繡卻像是想到了什麼，一骨碌爬起身來，快步衝了出去，彩娟忙跟上，一路追問：“姑娘這是去哪，等等奴婢呀。”
粗使婆子正在院裡灑掃，看見這情形忙丟了掃帚遠遠跟在後麵，這可是能拿賞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