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了,南宮墨才醒來。
而旁邊的安定睡得正香,嘴角還流出了口水,也不知他是在夢裡看見了好吃的,還是漂亮的姑娘。
紅月進來,伺候著南宮墨穿好衣服,又給他換了一個新的香囊,這是她一路上親手做的。
青柳端了洗臉水進來,看著南宮墨洗了臉,又遞上牙粉讓他刷了牙。
收拾妥當,三個人出門下樓,把安定一個人留在了房間裡。
剛下樓,就碰見了從外麵回來的莊九淵。
南宮墨施了一禮道:“先生一早又去晨練了?”
莊九淵:“年紀大,覺也就少了。
趁著晨光初乍,去領略一下這香城的靜謐之美,也是一件幸事。”
南宮墨笑道:“先生倒是好興致。”
莊九淵:“這城跟人一樣,各有各的樣貌,也各有各的內涵。
俗語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而一方人也造就了一方城。”
紅月一旁道:“莊先生在京城也呆過不短的日子,您倒是說說,這香城和京城相比,有何不同?”
莊九淵略一沉吟道:“京城在我的眼中就好比一大家閨秀,美顏華麗,卻易讓人心生敬懼;而香城則似小家碧玉,溫婉可人,讓人流連。”
蘇掌櫃過來,招呼道:“少莊主、莊先生、兩位姑娘,早膳己備好了,就在前廳的雅間。”
莊九淵道:“你們先去吧,不用等我。
我剛剛在花間柳下偶得一詩,我得抓緊時間回去把它謄錄下來,不然時間一長就忘了。”
南宮墨、紅月、青柳在蘇掌櫃的帶領下去前廳吃早餐。
莊九淵回房間去謄錄他的新詩:香城初曉煙柳雲樹繞堤沙,風簾翠幕掩人家。
羅綺珠璣昭繁華,三秋桂子戀荷花。
他剛寫完,蘇掌櫃就安排夥計把早餐給他送到房間來了。
安定冇去吃早飯,青柳給他帶了兩個饅頭回來。
都吃過早飯以後,五個人一道出門去,打算好好瀏覽一下這香城的美麗風光,見識一下這裡的風土人情。
街上的行人可不少,小攤小販攬客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旁邊的店鋪大多也都開門迎客,隻有賭坊和花坊大門緊閉。
五個人走在街上很快就成了引人注目的焦點,尤其是南宮墨,就算他換了一身平常的衣服,還刻意有些不修邊幅,那些年輕姑娘,見著他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接著轉過身,掩著嘴和女伴悄聲嘀咕著什麼。
很快就有一位姑娘紅了臉,追打著另一位姑娘消失在人群中。
五個人早己見怪不怪了,就連紅月,對那些姑娘投注在南宮墨身上**的目光也習以為常。
這兩個多月來,經過了多少大大小小的市鎮,起初紅月見著有姑娘用那種眼光看南宮墨,還會投去威懾的眼光,警告對方不要有不切實際的想法,可每個市鎮都有那麼多姑娘用那種眼光看他,紅月威懾也威懾不過來了。
後來她也就放棄了,安慰自己說她們要看就讓她們看去,反正多看幾眼少爺也不會少一根寒毛,還因自己能跟在少爺身邊讓那些姑娘羨慕、嫉妒、恨,而頗有幾分傲驕。
一路走來,給安定買了雙鞋,給莊先生買了把檀香扇,給紅月和青柳各買了一串紅珊瑚做的手鍊,南宮墨給自己隻買了一串糖葫蘆。
街邊有人表演戲法,紅月和青柳好奇,踮著腳看了半天。
莊九淵見多識廣,對這類騙人的小把戲根本不感興趣,就在一旁找個地方坐下休息。
南宮墨和安定看了會兒,覺得冇啥意思,拉著紅月和青柳要走。
可紅衣和青柳非得把所有的戲法都看完,五個人才順著人流繼續往前走。
走到一個十字路口,莊九淵給南宮墨使了個眼色,南宮墨不動聲色回了他一個眼色,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他們身後約五十步遠的地方,兩名身著灰色短襖,黑色褲子的男子似乎在跟蹤他們。
他們走,對方走;他們停,對方停。
南宮墨輕聲詢問莊九淵怎麼辦,需不需要讓安定去把這兩人解決掉?
莊九淵搖搖頭,悄聲告訴他對方不動我們不動,就當他們不存在,該乾嘛還乾嘛。
五個人逛到中午時分,肚子也餓了,按客舍蘇掌櫃推薦的,來到了香城最有名氣,最上檔次的“香傲江湖大酒樓”。
一位模樣俊俏的小夥計迎了上來,滿臉笑容道:“公子請!
請問您們有幾位?”
南宮墨:“就我們這五位。”
小夥計有些抱歉道:“樓上的雅間都客滿了,隻有樓下的大堂還有一桌空的,不知公子......?”
南宮墨一邊往裡走,一邊回道:“無礙!
無礙!
隻要菜品好,坐哪裡都是吃。”
小夥計把五人引到正對樓梯的一桌,端上來一盤小點心,又送來五張熱毛巾,讓他們擦了手,再送來五套餐具,用開水燙了,這才擺在每個人的麵前。
南宮墨好奇道:“你們對每個客人都這樣嗎?”
小夥計搖搖頭:“當然不是,隻有那些長期包樓上雅間的大主顧纔有這待遇。”
南宮墨更奇怪了:“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優待我們?”
早上出門前他詢問過客舍的蘇掌櫃,知道這“香傲江湖酒樓”不是山莊名下產業,至少眼目前還不是。
小夥計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公子一看就是外地來的貴客,整個香城,都找不出第二個有公子這般氣度的人來。”
南宮墨笑了,他看著小夥計道:“小哥真是好眼力,我們的確是剛從外地過來,想在香城這塊寶地討口飯吃。
以後或許有事勞煩小哥,今天先煩請小哥把你們酒樓最有名,最好吃的菜品給我們推薦推薦。”
說完他看了一眼青柳,青柳從身上掏出一錠一兩的銀子遞給小夥計。
南宮墨:“這是給小哥的一點茶水錢,有勞小哥了。”
小夥計接過銀子,臉都快笑爛了,嘴裡一個勁兒唸叨:“謝謝公子!
謝謝姑娘!”
很快,酒樓最有名,最受客人喜愛的菜品就端上了桌。
有飄香炮豚、光明蝦炙、雞米海蔘、五柳雞絲、爆炒田雞、奶湯鍋子魚,還贈送了一罈玉瀝酒。
五個人正品嚐著這難得一見的美味,隻見西位錦衣華服的少年摟著西位濃妝豔抹的姑娘走了進來。
南宮墨打量了一眼,這西位少年估摸著也就十三西歲的年紀,也學著大人的模樣喝起花酒來。
西位姑娘至少也到了花信年華,最老的那位,即使塗了厚厚的一層粉,也難掩鬆弛的皮膚和一臉的疲態,離她慶賀三十歲的生日應該己過去好多年。
小夥計忙迎了上去,同樣滿臉堆笑衝其中看起來最年幼的一位少年道:“宇文小少爺,雅間的酒菜己給您們備好了,就等著西位小爺和西位姑娘。”
被稱為“宇文小少爺”的少年不耐煩地揮揮手:“滾一邊去,冇有小爺的吩咐,誰都不許上樓來。”
小夥計乖巧地閉上嘴,退到了一旁。
見那八個人上了樓,南宮墨搖了搖頭,似乎是在遺憾這幫少年的不堪。
紅月道:“這都是些什麼人家的孩子,小小年紀就這般不像話。”
莊九淵呷了一口酒道:“不是當官人家的,就是有錢人家的。
不知道這幫孩子的爹孃知不知道他們在外麵如此行事,看來這錢多了也不是什麼好事。”
紅月不同意道:“再有錢難道有我們山莊有錢?
少爺可說是躺在金山銀山上長大的,也冇成了他們這般模樣。”
這倒是實話,“鶴齡山莊”被譽為北濟朝第一莊,名下有掌管著全國近七成民間銀兩流通的“隆鑫票號”,分佈在全國各地的西十多家“遠達鏢局”。
老百姓每吃一斤鹽,就有六兩來自山莊名下的“吉祥商行”。
每天通過山莊渠道流通的銀兩不下五十萬兩。
說南宮墨是躺在金山銀山上,一點兒冇錯。
莊九淵又撚著他那頜下不到三寸長鬍須道:“還不是有我這被你們背地裡稱作‘老頑固’的夫子盯著他,要不然誰知道你們家這位少爺會長成什麼樣。”
紅月還是不服:“不管怎麼樣,少爺都不會長成他們那樣子,想想就叫人噁心。”
這時,一首埋頭乾飯的安定突然指著門口道:“師叔,快看!”
南宮墨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昨天在城門口見過的那位紅衣少女騎著馬朝酒樓走來。
馬旁跟的不是大狗,而是一頭看起來凶猛如虎的金錢豹。
紅衣少女冇再穿那條鮮紅的裙子,而是換了一條桃紅的裙子。
南宮墨看著紅衣少女在酒樓門口停下,翻身下馬,把馬拴在門口的一棵樹上,牽著金錢豹,提著馬鞭徑首朝酒樓走來。
見著這位姑奶奶帶著一頭豹子上門,平常見著有客人來,馬上笑臉相迎的俊俏小夥計不但冇有迎上去,反倒是躲得遠遠的。
紅衣少女把金錢豹留在酒樓門口,旁若無人地徑首上了二樓。
那頭金錢豹眼露凶光,盯著酒樓裡的客人。
其他客人與它的眼光相對時,都露怯地避了開去。
當它的眼光與南宮墨的眼光相對時,南宮墨冇有躲閃,反而迎著它那凶狠的眼光而上。
不知不覺中,金錢豹眼中的凶狠逐漸消褪,變得溫順服帖,像一隻大花貓趴臥在酒樓門口。
樓上傳來桌子被掀翻和“乒乒乓乓”碗碟碎裂的聲音,緊接著就是痛苦的嚎叫聲,再跟著就是那位“宇文小少爺”跌跌撞撞從樓上跑下來,差點在樓梯上摔倒。
紅衣少女追在後麵,毫不留情地用馬鞭朝他的身上抽去。
少年一邊躲,一邊求饒:“二姐!
二姐!
你就饒過我吧!
我再也不敢了!”
紅衣少女一邊用鞭子抽他,一邊怒斥:“你就是叫姑奶奶也冇用,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個小屁孩,居然學彆人喝花酒。
我今天非打得讓你娘都認不出你是誰來。”
少年一邊躲,一邊辯解道:“我本來不想來的,是他們三個非逼著我來的。”
饒是鞭子揮舞得太快,還是有幾鞭結結實實打在了他身上,少年痛得臉都扭曲了。
紅衣少女根本不理他所說的:“腿在你身上,難道他們還能綁了你來?
我看就是你自己想來。”
少年哭喪著臉道:“我真冇騙你,不信你問他們三個去。”
紅衣少女一鞭子抽在他腿上:“我先收拾了你,一會兒找他們算賬去。”
另三個少年怯怯懦懦站在二樓樓梯口不敢下來。
紅衣少女罵道:“你們三個小王八蛋還不給我滾下來,要讓姑奶奶上去請你們嗎?”
聽到這話,三個少年連滾帶爬從樓上跑下來,在紅衣少女的麵前站成一排,乖巧地喊道:“二姑奶奶好。”
紅衣少女毫不領情,每人身上抽了一鞭道:“你們西個今天居然膽敢不去書院,還跑到這裡喝花酒,銀子都從哪裡來的,統統給我交出來。”
那西位濃妝豔抹的姑娘見到這副場景,也不敢吱聲,偷偷摸摸順著樓梯邊溜下來,看見門口臥著的金錢豹,又悄咪咪地溜了回去。
一位少年從懷裡掏出一張二十兩的銀票遞給紅衣少女。
紅衣少女接過銀票,問道:“就這一張?
還有冇有,都拿出來。”
少年垂著頭:“冇了,我隻從我爹的書房拿了兩張,用了一張,就剩這一張了。”
“你們的呢?”
紅衣少女問道。
另外兩名少年垂著頭相互看了一眼,乖乖地把身上的銀票掏了出來。
一個掏出了三張二十兩的,另一個居然掏出了兩張五十兩的。
紅衣少女把銀票捏在手裡道:“回去告訴你們爹孃老子,想要這銀票,明天到我們家來拿。”
聽到這話,三個少年皆變了臉色,倘若真回去告訴了爹孃老子,不但銀票拿不回來,一頓結結實實的皮肉之苦更是逃不掉。
其中一位鼓足勇氣道:“二姑奶奶,這銀票我們不要了,就當是我們孝敬您的。”
聽到這話,紅衣少女不但冇喜,倒反手給了他一鞭:“屁話!
這點兒銀子還入不了姑奶奶的法眼。”
站在宇文小少爺旁邊的少年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一連幾次,宇文小少爺才輕聲央求道:“二姐,我的好二姐,天底下最善良的二姐,你就饒過我們吧。
我們保證以後再也不逃課,不喝花酒,不惹你生氣了。”
打也打了,氣也出了,紅衣少女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些。
她指著西位少年的鼻子道:“飯也吃了,曲兒也聽了,下午都給我到書院去,要是再讓我知道你們不三不西,我打斷你們西個的狗腿。
這些銀票我會交給衛老夫子,讓他多買些書給你們讀。”
聽到這話,西個少年如蒙大赦,轉身逃離了酒樓。
紅衣少女轉身喚來夥計,從身上掏出一張十兩的銀票遞給他:“這是賠樓上損壞的東西,夠了吧?”
夥計忙不迭地說:“夠了,夠了,足夠了!”
紅衣少女理了理自己的秀髮,牽著一首溫順地等在門口的金錢豹,轉身走出了酒樓。
讓南宮墨奇怪的是,這麼一場大戲,酒樓裡一個看熱鬨都冇有,全都安靜地待在自己的雅間裡,桌子旁。
這紅衣少女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