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歹識得幾個字,就在一家老小的圍攏簇擁下,拿了一張紅紙,把要備辦的年貨一五一十的記錄下來,然後也不約人,自己戴好氈帽,圍好蓑衣,路途遙遠,不便換上木屐,隻能叫腳受一點罪了。
若是往常,哪有這個閒心跑幾十裡路去辦年貨!
身為總旗,日子比普通軍戶好過一點,但也欠下不少債在身上,過年時,也就是跟過來堡裡的貨郎買點炒豆子,捏糖人,哄孩子玩兒就是,再量一升精麵,過年時吃幾天好的,除此之外,也就是放放炮仗,貼個喜字春聯,圖個熱鬨響動罷了。
一年二年的,不過就是這樣,窮軍戶還能過出花來?
民戶好歹能湊點銀子,舞個龍燈什麼的,窮軍戶連龍燈也舞不起,要是天好,就全家到方家集來看,一來二去的,過年的心思慢慢都淡下來。
但今年是和往年不同了!
打完了海盜,百戶大人……不,是現在的副千戶大人直接發了十兩銀子給張世福,後來升了試百戶,全家大小,高興的幾夜冇有睡好。
張世福是有軍籍的,為總旗時就有五十畝賜田,加了試百戶,以後轉成百戶官,賜田最少在百畝以上。
到時候,不敢說大富大貴,最少將來的子孫都可以得溫飽,衣食無憂了。
有了這個依仗,所以今年的年貨置辦起來張世福也格外大方,除了預備還債的三兩多銀子,再去掉買布買棉花的三兩,積存一些不敢動用,預備來年打隻好犁……牛是不敢想了,太貴!這樣一來,還有足足二兩銀子,預備到方家集去,好好的揮霍一把。
“客官,這兩條大鯉魚整十斤就要你四錢銀子,夠便宜的了。”
“是浮山來的軍戶大人吧?”有人眼尖,認出了張世福腰上彆的銅腰牌,臉上敬意十足,不過殺過來的刀也更鋒利幾分:“這一板熟羊肉,收大人你一兩二錢銀子,足足八斤重呢!”
“上好活肥雞,一隻一錢,價格公道,童叟無欺了啊。”
張世福幾乎就是在市場中落荒而逃的。
哪一樣看著都好!
用草繩串了嘴,離水很久還在活蹦亂跳的河鯉魚。
煮的雪花也似肥嫩的牛羊膏肉,看著就鬆軟可口,叫人食指大動,靠近一些,就是饞人的香味撲鼻而來,叫人口水都忍不住向下流。
堆成小山似的豬肉,一隻隻活雞,活鴨,嘎嘎叫著,撲騰著。
還有各種菜農囤積在菜窖裡的鮮疏菜,已經吃了兩個月醃白菜的張世福,嘴巴裡都快伸出一隻小手來了。
可惜手頭一共才二兩銀子,還預備給小孩買點零食玩藝回去,再買幾掛鞭炮,請福神喜字,這些開銷最少就一兩多銀子下去了,剩下來的一兩不到,可買哪些是好?
這時候,他也是慶幸了,還好副千戶大人已經發了精白麪在家裡,要是憑自己買,能吃上白麪就不錯了,還想買肉菜,真是窮的失心瘋了纔是!
一時決斷不下來,張世福索性就是先慢悠悠逛到了雜貨街,給家裡的小孩子買了一些玩具吃食,用紙包一一仔細包好了,放在扁擔挑子的一頭。
再又買了爆竹,門神對子喜字,也是包著放好。人太多了,這麼一擠一買的,眼看就快到午時,正在躊躇的時候,遠遠看到張世祿在不遠處向他招手。
張世福和這個堂房兄弟向來相處的好,兩人都是本份厚道,能吃苦也能做事的本份人,但也都聰明,畢竟一個是總旗,一個是小旗,見過些世麵,不比那些兩眼一抹黑的普通軍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