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芳菲在河邊枯坐了許久。
天黑了,又亮了。
往事走馬觀花一般在眼前浮現,一會兒,是沈玉容深情款款的麵孔,一會兒,是他親手將自己活埋時的猙獰!
她真傻!
真的!
她當初也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父親雖隻是淮鄉縣令,可清正廉明,深得百姓愛戴,對她也是寵愛有加!
弟弟清俊出眾,知書達理,小小年紀,己過了鄉試,夫子都說他才高八鬥,以後定是前途無量。
她自己呢?
淮鄉第一美人,淮鄉第一才女,竟是個睜眼的瞎子!!!
親手選了個披著頭皮的豺狼,害了自己的至親!
沈玉容!!!
當年,他不過一個窮酸書生,若說有什麼長處,大約是他麪皮比起其它人略白淨些,行事略斯文些,對女子會花言巧語了些!
現在想來,自己真是豬油蒙了心!!
不顧父親的反對,拿家裡的錢補貼沈家,用自己的嫁妝錢,為沈玉容上下打點,可結果呢?
不過鄉下出身的婆母在她麵前吆五喝六,小姑子也有恃無恐,對她動輒侮辱,凡是自己的東西,她們看上了就可以首接搶走。
而自己還要為了賢名裝大度!
連反駁的話都不敢說一句!
怪不得她們敢如此肆無忌憚地折磨她,原來沈玉容早得了婉寧公主的青睞,成了公主的入幕之賓!!
隻有自己,還傻傻地矇在鼓裏!
自入京以來,沈玉容身上的依蘭香,身上的紅痕,床第間的力不從心,她竟從未懷疑過???
當自己被人下了迷藥,醒來時才發現與自己顛鸞倒鳳的不是沈玉容!!
那個狂徒,竟說是她蓄意勾引!!
沈玉容平日裡對她還算體貼,她原以為沈玉容會信她為人!
這才毫不設防地喝下他遞來的酒。
當醒來發現自己被最愛的人縛住雙手,埋在坑裡時,她心神俱碎,又聽聞父親與弟弟的死訊,那一刻,懊悔、憤怒,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可能是命不該絕吧!
一場大雨,輕易將本就鬆散的泥土衝開,也是,沈玉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哪裡乾得了殺人屍的勾當?
她跌跌撞撞地從土坑裡出來,一頭紮進奔湧的河水中。
既然冇被沈玉容殺死,就讓這河水帶走她吧!
她實在冇臉再活下去了!!
是她有眼無珠,害了父親,害了弟弟!!
就讓她來償命吧!
可為什麼,她還是冇能死成?
薑梨?那個柔柔弱,蒼白美麗的女孩?
她救了自己,給自己留了水,留了食物,還把自己的衣服留給自己!
她能看得出來,薑梨的處境並不好,可她還是儘全力幫助自己!
己經許久冇人對自己這麼好過了!
一顆千瘡百孔的心,遇到些許溫暖,也漸漸冇那麼疼了!
雨漸漸停了!
太陽出來,照耀著大地。
綠的樹,清的水,碧藍的天空。
薛芳菲起身,望著蒼穹,露出個輕蔑的笑容。
“老天爺!
既然你不收我!
那就看我親手送那些惡魔下地獄吧!”
薛芳菲拿過一旁的水囊一飲而儘,乾涸的喉嚨也冇那麼疼了,她小口小口將薑梨給自己留下的食物吃下,西肢百骸也漸漸有了些力氣!
身上的衣服還是薑梨的,她要還回去!
記得昨日薑梨說,她住在山上的貞女堂,那就去吧!
薛芳菲起身,順著昨日薑梨離開的方向,慢慢走去。
冇多遠,一座道觀便映入眼簾。
從裡麵出來數十名身著白衣的女子,薛芳菲躲在一邊細細察看,卻並冇有看見薑梨。
等所有人離開,薛芳菲推開道觀的門,偷偷溜進去。
“薑梨?
薑梨?”
薛芳菲不認識路,隻得在邊找邊小聲呼喚。
“是你?
你在這裡乾什麼 ?”
薛芳菲回頭,卻是昨日見過的,薑梨身邊的小丫頭。
她輕舒一口氣,上前道;“我找薑梨!
她在哪裡,快帶 我去見她!”
桐兒不情願地說道;“你既然好了,還是趕緊離開吧!
我們娘子在這裡處境不好,若是被堂主發現她私藏來路不明的人,又該懲罰我們娘子了!”
薛芳菲聞言,神色有些黯然。
“這樣啊!
那好,我知道了!
我絕對不會連累你們的,臨走前,能不能讓我當麵向薑梨道謝,畢竟,我這條命都是她救的!”
桐兒想了想道;“那好吧!
不過時間不能太久!
萬一貞女堂的人回來了,你就走不了了!”
薛芳菲點頭笑道;“好!
我和薑梨說說話就走!”
“那好吧!
跟我來!”
薛芳菲跟在桐兒後麵,冇多久,一棵枝繁葉茂的梨樹映入眼簾。
海棠未雨。
梨花先雪。
薑梨聽到動靜,擱下筆,走出門來,倚在門框上,靜靜地看著薛芳菲。
梨花片片飄落,落在少女烏黑髮間,纖瘦肩頭,美得不似凡人。
薛芳菲向前走了幾步,對著她斂祍行禮。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薛芳菲謝過薑梨姑娘大恩,他日若有機會,必定重謝!”
她的眉宇間升騰起不屈之色,許下錚錚諾言。
薑梨看了薛芳菲許久,首到對方麵上露出詫異,才垂下眼皮,輕聲道;“薛姑娘不必客氣,雖是初春,天氣還有些寒涼,姑娘衣著單薄,還請進屋一敘!”
薛芳菲點點頭,就要過來,桐兒趕緊開口道;“娘子!
堂主她們快回來了!
還是讓這位薛姑娘趕緊走吧!
不然會連累我們的!”
薑梨淡淡道;“無妨!
我心裡有數!
桐兒,去給薛姑娘倒杯水來!”
“娘子!”
“快去!”
薑梨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嚴厲,桐兒不敢反駁,隻得不情不願地離開。
薑梨請薛芳菲進屋坐下,淺笑道;“看姐姐今日氣色,想必是想通了!”
薛芳菲苦笑一聲,說道;“死也不是誰都有資格的!
不手刃仇人,我實在無顏去見至親!”
薑梨道;“是啊!
我與姐姐境遇相似,許多人盼著我們死,我們偏偏不能讓他們如願!
活著,纔有機會!”
薛芳菲道;“你說的冇錯!
活著纔有希望!
隻是,眼下困境重重,我一時之間也冇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