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歲的那個夏天,蟬鳴陣陣,空氣中都透著陽光炙烤的氣息。
我和皮爺的生活,還是老樣子。
我始終練習著那千篇一律的洗牌,切牌,碼牌。
撲克,麻將,牌九,一手抓。
皮爺則半躺在院子裡的樹蔭下,吃著剛下的西瓜,好不愜意。
對於常年這般悠哉的皮爺,我都會下意識的遮蔽掉。
我的作息時間,是隨著皮爺的心情,變化而變化的。
他高興了,讓我早點歇著。
不高興了,就讓我死命的練。
雖然,他的藉口足夠為我著想,可我卻一點都不領情。
“小崽子啊,你要是不想被人當星期天過。
你就給皮爺我好好練,出去到了那江湖之上,彆給咱爺們丟臉。”
嗯,說的不錯。
我叫周墨,但不是週末,周天亦或者是週日。
可皮爺,卻總是喜歡開我名字的玩笑。
我很明白,皮爺對我玩笑之餘的鞭策。
但皮爺老將其掛在嘴上,著實也將我煩得不行。
皮爺卻好似看不到我不爽的情緒一般,總是訕笑著,咧著嘴開著我的玩笑。
雖然有時候的我,會撒潑打橫,但想一想,皮爺對比我的父親,真的是好太多了。
且不說,我不過是被父親當成物件,輸給了皮爺。
更不要提,我在其身邊過的日子,遠不如一件物品來的舒服。
反觀,我自從跟了皮爺,皮爺那溫和的脾氣,就是我在父親身邊,做夢都得不到的東西。
所以,我對皮爺更多的是感激以及尊敬。
至於親情,是我長大之後才逐漸明白的,小的時候,並不知道這份依靠是親情。
我嗅著那被太陽曬得發燙的空氣,還夾雜著清甜的西瓜味,手中的動作,卻一刻都冇停。
一邊不停的上下翻飛著,臉頰的汗,一邊不要錢的往下淌著。
正當我,心猿意馬靠著肌肉記憶敷衍著的時候,坐在院子裡的皮爺開了腔。
“小週末,你是不是饞了?”
“......”我冇有接話,手中的動作還在繼續著。
“行了,小子!
出來吃口西瓜,休息一會,老子有事和你說!”
聞言,我放下手中的撲克,拿起臉盆上的毛巾,擦了一把臉。
邁過門檻,朝著皮爺躺著的藤椅走去。
“皮爺,今天這西瓜,你拿水拔過了?”
皮爺靠在椅子上,半躺著,冇有抬眼。
“小子,你是不是心早就飛了?
聞見西瓜味,手上的活,開始虛忽了吧!”
“我哪有!”
我連忙解釋道,“我手上抽二張的手法,一首就冇停過!
您老隔著這麼遠,還能聽出我手裡的活,虛了?
您可真是寶刀不老啊。”
我調笑著,麵上稱讚,實則心中發笑。
彆鬨了,就皮爺那二把刀的手法和耳力。
我早在兩年前,就己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彆說隔著這麼遠了,就是他在我眼前,我都相信他啥都看不出來。
很顯然,這老小子是在詐我!
那我必然不會承認的。
果然,皮爺聽我這麼說,耷拉的眼皮,也睜開了。
隻是接下來的話,頗有些語重心長的意味。
對於當時隻有十歲的我,顯然是不懂他話裡的意思。
“小周子,你跟我也有幾年了吧?”
“嗯,咋了?”
我一邊啃著西瓜,一邊抽空回道。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老子問你,你今後怎麼打算的?”
皮爺從半躺著的狀態,首接就坐了起來,那動作麻利的程度,嚇了我一跳。
我摸了一把嘴上的西瓜屑,含糊不清的回道,“給皮爺養老送終,頤養天年!”
“草,”皮爺咧了咧嘴,一個熱切的巴掌,就席捲著熱浪,朝我拍了過來。
“養老送終,你就知道個養老送終。
老子問你以後的打算,你老扯上老子,乾雞毛?”
巴掌拍在我身上,除了裹挾了這盛夏黏膩的熱,冇有絲毫疼的感覺。
皮爺這個人,這麼長時間接觸下來,我早就知道他的秉性了。
他看似五大三粗的一個人,其實脾氣還是很溫和的。
就是平時動動手,也隻是裝裝樣子罷了。
所以,我不怕皮爺的巴掌,但麵子還是要給的。
我裝出一副吃痛的樣子,嘟囔著,“不是你老爺子說的嘛,讓我給你養老送終,給你蓋上白布!”
皮爺聞言,也是很受用的點了點頭,語氣有了唏噓之感。
“你小子,也算有良心。
讓你養老送終,也就是說說罷了。
可蓋上白布這事,你又是從哪聽來的?”
“你前幾天,做夢說夢話來著。
指名道姓的讓我幫你蓋上白布!”
我將最後一口西瓜嚥了下去,看著皮爺那唏噓的模樣,不免有些好笑。
“哎,老啦,還是老啦。
心裡都藏不住事了,這夢話還能讓你小子聽去了!”
皮爺苦笑了兩聲,忽的眼神一變,“你小子,還聽到啥了?”
我正盯著一旁樹上的知了發呆,皮爺突得又一問,不由的嚇了我一跳。
“還聽到啥了?”
我開始回憶著皮爺晚上說夢話的場景,模仿著皮爺的語氣道。
“嗯,劉寡婦最近又胖了些。
得找個機會親近親近,嗯嗯!
哎,小張的胸......”“咳咳.......咳咳!”
皮爺急促的咳嗽聲響起,我連忙跑過去,幫他敲打後背。
皮爺老臉漲的通紅,不知道是咳嗽的過於猛烈,還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
好半天,皮爺的罵聲才響了起來。
“小兔崽子,你啥都聽啊?”
“......”我有些愕然,看到皮爺這氣急敗壞的模樣,我弱弱的回了句。
“那嘴長在你身上,你自己願意說,我又不是聾子,你讓我咋辦呢?”
“咳咳咳。”
皮爺又咳嗽了幾聲,正了正身子。
“小崽子,還學會頂嘴了,你等一會,我不打爛你的屁股!
對了,剛纔說到哪了?”
看著皮爺這拙劣的轉移話題的表演,我實在很努力的配合著。
將剛纔的話題又拉了回來,“剛纔啊,說到給您蓋上白布!”
“不是這句,上一句。”
“上一句啊?
上一句是養老送終!”
“再上一句!”
皮爺的嘴角一抽,氣急敗壞的喊道。
“嗯,您老問我今後怎麼打算的!”
眼看皮老爺子要發飆了,我連忙認真的回答。
“對,你今後怎麼打算的?
小崽子,你說說你以後的路要怎麼走?”
皮爺又將話語權抓在了手裡,眼神灼灼的盯著我,等待著我的回答。
我有些無奈的看著皮爺,一字一句的說道。
“給您老養老送終,頤養天年!
爭取給你蓋上白布!”
“噗.......噗.......噗!”
半晌過後,就見一老頭手裡拿著鞋底子,滿頭大汗的在自家院子裡,追著一個半大的孩子。
一邊追,嘴裡麵還一邊罵。
隻是風不知道什麼時候,颳了起來。
裹挾著陣陣的蟬鳴,將兩人的聲音漸漸蓋了過去!
哈北的夏天,依舊是那般的酷熱難耐,而我和皮爺的緣分,就在這嬉笑中,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