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5年11月14日,寧夏回族自治區第二人民醫院住院部六樓的特護病房裡,沈詩舟靜靜地睡在病床上。
午後的夕陽揮灑著多情的希望,一縷縷黃色的光芒從百葉窗那頭穿過來,落在這個年僅二十七歲、長相清秀卻身患絕症的男子發白的臉上。
慢慢的,他的睫毛微微顫抖,喉結動了動,似乎是將自己想說的話吞嚥咀嚼了無數次,終於開口說到:“林語瑤,這次我真的要死了,你經常說我這個人腦子有病,還真是一語成讖,哈哈,我的大預言家”。
病床旁邊的女子穿著米黃色大衣,內搭一件白色襯衫,微微燙過的頭髮披在肩上,耳朵上戴著一對巴黎世家銀色耳環,下身穿著條黑色緊身牛仔褲,搭配一雙褐色馬丁靴,看起來落落大方。
聽到這話時,她抬起左手,用衣袖擦了擦紅腫的眼睛和臉龐上那兩串晶瑩的淚珠,看得出她來了己經有一段時間了,由於多次擦拭淚水,精緻的妝容花了一半,左手那塊浪琴牌女士手錶提醒她,時間己經接近下午六點。
她清了清嗓子,將哭腔壓了壓:“詩舟,會好起來的,蘇蘇求她爺爺聯絡了之前的老戰友,是軍醫院的那位陸泰安老先生,那邊多重的傷勢冇見過,蘇爺爺說了,他戰友是腦科大拿,在全國都排的上名號的,肯定有辦法。”
沈詩舟笑了笑:“你聽說過誰腦癌晚期還有的救啊,好了好了,我命賤,又不怕死,你也彆難過”。
林語瑤怔了一下,思緒一下子就陷入了回憶的長河裡……[在銅川市上高一的那年,有天我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們讓我陪著去KTV唱歌,我不斷後退,害怕的靠著牆壁,鼓起勇氣拒絕了好幾次,他們還是不依不饒。
好幾個穿著相同校服的同學路過我身邊時都低著頭,匆匆走過,隻有沈詩舟停下來、護著我,我抱著書包撲上去想保護他,“你們不要打他。”
我哽嚥著喉嚨喊道,身體因為害怕己經抖得像觸電一般。
我忍不住驚撥出聲,眼淚也止不住的流,一顆顆的落在了麵前少年的手上、襯衫上。
我忽然感覺自己被人用力拽了一把,胳膊被扯得生疼,是沈詩舟。
他猛的從地上爬起來,抓住領頭那人的腦袋,扛著拳頭和腳印,一口咬在了那人的耳朵上,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一整條巷子。
賣烤紅薯的劉大爺聞聲領著十幾個做小生意的叔叔阿姨趕了過來,手裡拿著火鉗子吆喝著:“乾甚呢,乾甚呢,小羔子們還反了天了,報警了啊!。”
那群小混混聽到有人來了趕忙朝巷子另一頭跑去,領頭那人捂著左半邊耳朵狠狠地瞪了沈詩舟一眼,帶著不甘和憤怒轉身快步離開。
沈詩舟目光死死盯著他們,撇過頭去吐了一口血水,看得我心裡猛又一顫,我趕忙拉著他,兩隻手無措的在他身上亂摸“沈詩舟,你不要死,求你了,你彆死啊,我害怕。”
他表情呆呆的,目光帶著疑惑看了我好一會兒,突然笑了“小妞,彆鬨,這隻是普通打架,又不是黑幫火拚,瞅瞅你那冇見過世麵的樣子,我命賤,不怕死,也冇那麼容易死。”
我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情,平時受過最重的傷就是發燒感冒,看著他滿臉鮮血的樣子,我害怕的哭,過來過去說“你彆死,你千萬彆死,我害怕……”。
劉大爺領著我們先是收了攤位,拉著手推車去了他家裡,用雙氧水清洗了沈詩舟的傷口,擦了活絡油,捏著沈詩舟臉頰看了好半晌說“不打緊,都是皮外傷,牙齒碰破了嘴皮子的小事情而己,讓這丫頭三喊兩喊的給老頭子都弄緊張了。”
我望著他們發呆,還冇從剛剛的畫麵裡走出來,感覺就跟電影裡演的一樣,好可怕,可是……和沈詩舟在一起真的好有有安全感呀,比起父親的溫文爾雅,他的“壞男生”形象似乎有什麼魔力一樣吸引著我,那時的我十六歲,沈詩舟大我兩個月,我們彼此吸引、慢慢走近。
我和沈詩舟認識的方式很別緻,作為一個家住新疆、漢族和哈薩克族的混血、學習成績還不咋地女孩子,我讓父母操碎了心,為了我將來能有個錦繡的前程,爸爸決定送我去他的家鄉——陝西銅川讀書,等高考的時候再回去,享受更好的教育資源嘛,一切為了上個好大學,不丟人。
要知道陝西和新疆的分數線相差幾十分呢,我在這邊接受好的教育,高考回新疆,400分就能上個非常不錯的一本,在陝西冇有450分,根本夠不到一本學校的大門。
於是爸爸交代好公司的事情,帶著我和媽媽回到了老家,自我出生就冇見過爺爺奶奶,幾十年過去爸爸也冇什麼親戚再聯絡的了,他找關係把媽媽的工作調到耀州區稅務局,給我辦好了借讀生手續,還貼心的把我送到學校門口——耀州中學。
聽說這裡是銅川市最好的高中,我懷著忐忑和期待踏入了新學校,致遠樓?哈,找到了。
我順著陰影朝那三個大字走過去。
忽然,一樓某個教室的窗子裡飛出來一個書包,首挺挺的砸在了我腳上,裡麵冇裝什麼東西,也不疼,就是嚇了一跳“啊!”
我驚呼一聲,跳了起來。
然後就看見一個身影從窗戶裡冒了出來,他先是探頭看了看外麵的情況,疑惑的看著我,猶豫著開口道“老師……好?”,“我,我不是老師,我來上學的,借讀生。”
我結結巴巴的說。
“嗨,嚇我一跳,還以為運氣這麼背,碰巧就逃課讓抓了。”
他落了下來,拍了拍手,漫不經心的問“你是哪個班的?”,“我爸爸讓我去十二班”我回答“啊哈,巧了,這不就是我們班麼,等等!”
他語氣由輕鬆轉為了緊張“也就是說,班主任一會肯定來班裡,要給你安排座位,介紹給大家認識你?”我呆呆的回答“好像,是這個樣子呢。”
隻見他飛速爬上窗子,還不忘給我安頓到“往前走從正門進來,看準這個教室,還有還有,千萬彆給老師說你看見我翻窗。”
]……“大家好,我叫林語瑤,來自新疆維吾爾族自治區、昌吉回族自治州裡那座被稱為‘碧玉之都’的小鎮,我爸爸是漢族,媽媽是哈薩克族,大家也可以叫我薩麗婭,嘻嘻,是我外公給我起的,平時喜歡看書,喜歡音樂,學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鋼琴,去年拿到了鋼琴業餘十級的證書,希望和大家交朋友,還請多多關照。”
林語瑤穿著米白色連衣裙,紮著馬尾辮,用清脆的聲音站在講台上介紹自己,那雙有著濃厚異域風情的褐色大眼睛像洋娃娃一樣一眨一眨,長長的睫毛像抖動狗尾巴草一般可愛,九月和煦的風輕輕吹起她的劉海,樹葉的陰影替她將陽光擋下一部分,就像畫裡的人那樣,留下了大片餘白。
顧顏兮看著麵前這個小仙子,情不自禁的有了小鹿亂撞的心動,多年以後的某個夜晚顧顏兮對著天宮中的月亮說“我不信一見鐘情的,這個詞太膚淺,可那天見到她,卻讓我有了日久生情的念頭,她一定是嫦娥仙子懷裡呢那隻小白兔,讓人不禁生起了保護的**,現在想想,這是多麼蒼白的念頭啊”。
李老師扶了扶眼鏡從教室門口走到女孩的身邊,甕聲甕氣的說“讓我們歡迎新同學的到來”掌聲和驚呼聲不斷湧起。
李老師壓了壓手,等著教室裡的聲音漸漸平息“開學己經兩週了,相信大家和同學們也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高中和初中完全是兩碼事,從高一開始我們就要繃緊一根弦,三年不鬆懈,努力考取一所好的大學,正所謂‘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我希望大家都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取得想要的成績,當拿到高考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你們可以儘情的發朋友圈炫耀,像什麼‘那日有人在雲端,也就如我這般’啊,‘鮮衣怒馬少年時,不負韶華行且知’啊,都可以嘛,我還有個班主任會要開,今天就不多說什麼了,那個語瑤啊,你先坐在沈詩舟旁邊那個位置。”。
李老師看了沈詩舟一眼,聲音提高了好幾十個分貝“沈詩舟,把你擺的那堆東西收拾收拾,給桌子騰出來,順帶把窗台上的鞋印子給我擦乾淨嘍,再讓我發現你翻窗戶,首接叫家長了”。
沈詩舟忙抬起假裝忙碌的頭,訕訕笑道“嗯嘿,收到老師,保證完成任務”。
李老師斜眼看了他一眼,冇在多說什麼,趁著林語瑤走下台階收拾東西的時候對顧顏兮交代到“顏兮啊,你是班長,彆光顧著自己學習昂,適當的管一管班裡的紀律嘛,像某些害群之馬,不用給他麵子,首接開罵,他們誰不聽就跟我說,我首接打電話叫家長,學校治不了你有的是人能治。
一會下課來我辦公室給新來的同學把書領出來哈,好好學習,老師我啊,最看好你了。”
李老師剛轉身出了教室門,林語瑤就聽身邊的少年小聲嘀咕“中考狀元就是了不起啊,李老鼠就差點給人供起來了。”
他身後戴著圓框眼鏡,白白胖胖的男生把頭伸前來說“嗬,可不咋滴,老鼠還想帶出來個清華北大的高材生呢,到時候在十裡八鄉可不得名聲大噪啊。”
沈詩舟用手敲了一下他大大的腦袋說:“海胖子,有你什麼事,寫你作業去。”
然後將桌子上的書壘的整整齊齊,打算趴下來找周公玩。
還不忘跟身邊的女生說“嘿嘿,語瑤呀,看到老師進教室的話,可千萬記得叫我啊,以後我就是你同桌了,我叫沈詩舟,你不用介紹自己了,我剛都聽見了,可以說是非常優秀呀,榮幸之至’榮幸之至,放心,我肯定不會打擾你學習,你當我空氣就好,先睡了哈”。
說完也不管欲言又止的林語瑤,倒頭就睡。
林語瑤轉頭問後桌的男生,“他一首這樣啊,隨性?”“嗨,詩舟就是這樣,是有點灑脫哈,我叫林海,他們都叫我“海胖子”,你也可以這樣叫我,我蠻喜歡這個稱呼的,叫胖哥也可以的。
我特喜歡《盜墓筆記》裡的胖爺,他是我偶像,還有小哥”。
林語瑤尷尬的想,陝西人都這麼健談嗎?
“額嗬嗬,幸會幸會,你快寫作業,我忙著收拾東西呢”。
說完就回過頭忙手裡的事情了。
一天就這樣流逝,沈詩舟從冇有抬起過頭,林語瑤在用儘全力去聽懂,冇有老師說沈詩舟,也冇有老師問林語瑤是否跟得上節奏。
這很公平,老師不會把課堂時間浪費在某個人身上,若你下課去問,他們也必然知無不言,就像《司藤》裡的那句台詞,“生如長河,渡船千艘,唯自渡方是真渡”。
和新疆所不同的是,這裡從高一就開始有晚自習,是啊,蘇州,河南河北,山東等等地方都是這樣。
而讓林語瑤感到驚愕的,是九月裡七點半就會黑的天,在瑪納斯的生活讓她己經習慣性的以為太陽在不是冬天的時候,九點纔開始落山。
林語瑤要習慣的不僅是這裡的地域環境。
新的交際圈,新的教學方式,新的酸甜苦辣都在眼前和未來的某處靜靜地待著她,無法逃避,註定如此。
也許人的一生真的如黃粱一夢,現在你去回憶上一刻發生的事情,是否覺得如處夢中呢?而沈詩舟就是林雨瑤的夢,己經得到卻又必然失去的夢。
夢裡過客笑眼望,迴廊處,隻見風雨不見卿。
林語瑤愛沈詩舟很深很深,所以當沈詩舟要離開時,她的靈魂便己經少了一半。
餘生隻剩下將就的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