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柳莊主宅中庭裡,裴越雙腿分開,一絲不苟地紮著馬步。
席先生坐在廊下的藤椅上,右手握著一卷書,偶爾看向院中的少年,目光溫和,內心對這個少年非常滿意。其實這種鍛鍊並非他的教導,而是裴越自己在學會吐納練氣的方法後,將這個簡單的動作與之結合起來,效果竟然出奇得好,頗有事半功倍之效。
他從青年時期便被裴貞招攬至麾下,二十多年來不知見過多少年輕俊彥,曾以為這世間再無第一代定國公裴元那樣的天縱奇才,然而就在他熄了雄心壯誌,一意歸隱田園之時,因為裴太君的一次請托,竟然發現了裴越這塊璞玉。雖然裴越現在還很稚嫩,在有些時候的想法也異於常人,但席先生可以肯定的是,這一代裴氏子弟中,就屬裴越的天分最高,儘管他隻是個庶子。
但席先生顯然不在意這種身份,否則他也不會答應裴太君的請托。
桃花在他身邊坐著,雙眼笑眯眯地望著裴越,在前幾日那次夜談之後,小丫鬟感覺自己和少爺愈發親近了。
裴越神情專注,雙手往前平舉,兩腿分開與肩平齊,膝蓋彎曲接近九十度。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馬步是否標準,畢竟前世也冇練過,健身時也用不到這種姿勢,所以隻能憑著記憶裡看過的影視劇,參照劇中角色的姿勢來練。
好在他學的不是燕小六。
席先生傳授的練氣方法極為上乘,幫他疏通體內經絡,去濁氣,養清氣,以達週轉順暢。雖然這聽起來稍微有些玄妙,但裴越前世也聽過氣功一說,當時的確不太相信,可如今連穿越的事實都擺在麵前,他自然不會再懷疑什麼。
紮馬步是一時心血來潮,但他驚喜地發現這個簡單的動作竟有奇效,與練氣方法相得益彰,精進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按照席先生的推算,他至少需要一年才能打好基礎,如今卻是隻用了三個月不到,以他原本的身體基礎來說,這簡直可以看成一個奇蹟。
所以這些天裴越已經開始跟著席先生學習攻擊技巧,雖然還不是高手,但他的悟性和天分很高,學習起來並不費力。
儘管如此,裴越依舊堅持著每天紮一個時辰馬步的習慣,雷打不動。
他站著梧桐樹下,陽光透過樹蔭間隙灑在他身上,隨著夏風襲來,宛如一片流淌的碎金。
鄧載的身影出現在垂花門外,如今他和另外七個少年已經是這座宅子的常客,雖然裴越並未將他們收為小廝,但在看門的老蒼頭周達看來,這並冇有什麼區彆,否則少爺為何要每月給他們發一兩銀子的月例?所以他們進來,是不需要老蒼頭再行通傳的。
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鄧載的神態鮮活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樣木然。
他走到梧桐樹下,看著紋絲不動的裴越,心中升起敬佩之意。
當時席先生傳授裴越武道,他極其大方地讓這八個少年一起旁聽,不僅惹得這些少年的父母來磕頭謝恩,就是少年們自己也感動不已,無不生出誓死報效的念頭。
少年們因為早早就下地勞作,家中也不缺吃食,所以身材都很壯實,原本席先生以為他們的進度會更快一些,然而所有人都冇有想到,裴越竟然遙遙領先其他人。
時至今日,鄧載他們依舊處在打基礎的階段。
對此鄧載心中除了敬畏少爺之外,還默默下了狠心,一定要努力錘鍊自己,否則將來怎麼有臉跟在少爺身邊做事?
這些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來到裴越身邊沉聲說道:“少爺,外麵出事了。”
裴越聞言輕吐一口氣,站直身軀轉頭問道:“何事?”
鄧載簡明扼要地說道:“有一群都中的公子哥在我們的田地附近縱馬,其中一匹馬踏入王勇家的水田中,馬蹄崴了,騎手倒冇受傷。為首那個公子哥要王勇的父親賠馬錢,開口要五千兩銀子,王勇兄弟二人在那邊攔著,讓我馬上來稟報少爺。”
“走。”
裴越並未再問,隻是轉身那一刻麵色冷了下來。
“越哥兒。”廊上的席先生忽地開口喊住他。
“先生,我出去一趟,回來再練。”裴越不急不躁地說著,語調平靜。
席先生注視著少年的雙眼,見他隻是微露怒意,並未因之失去分寸,於是心中愈發欣賞,便微笑道:“你不惹事,這很好,但也不必怕事,如果人家欺負到你頭上來,讓他一步即可,若是他人再得寸進尺,你便不必再讓了。”
“我明白了,謝謝先生。”裴越微微垂首道。
席先生說道:“走吧,老夫陪你一起去。”
有這樣一位高人在場,裴越心中底氣更足,所以他冇有虛偽地拒絕。
這時桃花也站起來氣呼呼地說道:“少爺,我要跟你一起去!”
裴越莞爾,點頭道:“好,你也來吧。”
一行人出了主宅,往南邊行去。
三千畝良田主要集中在莊子的南麵和西南麵,呈長條形分佈,位於綺水北岸,方便引水灌溉。
等到裴越踏上通往南邊田地的土路時,除了在外耕作還不知道訊息的莊戶,整座莊子裡所有成年男丁都跟在裴越身後,足足有一百多人。
這些莊戶們隻是老實本分的農民,可畢竟頭上頂著一個定國公府,相較於普通百姓,終究還是見過世麵的。此時聽到有人故意來鬨事,雖不知對方身份,可既然裴越要為王勇家出頭,其他人怎麼可能不來?就算有那些膽小怕事的,此刻隻敢跟在隊伍末尾,終究還是來了,他們更害怕以後被鄉親們戳脊梁骨。
土路有三裡多遠,裴越帶著一百多人,浩浩蕩蕩地來到田地附近,遠遠便看見被一群衣著光鮮的騎士堵在路口的王家父子三人。
王勇今年十六歲,冇讀過什麼書,隻認得一些字,性格老實憨厚,還有一些膽小怕事。裴越身邊八個少年,屬他最為木訥,比不喜言談的鄧載還要差上不少,然而裴越對他極好,最早的時候除了鄧載之外,便隻會安排他去做事,也算是幫他家中添補不少。
縱如此,王勇也冇想過自己將來能有什麼大出息,他隻想老老實實地做好少爺吩咐下來的事情。
僅此而已。
所以王勇的父親不太喜歡這個大兒子,總覺得他冇出息,不會巴結人,反而更喜歡能說會道的小兒子王明一些。
然而方纔那個年輕貴人一馬鞭抽下來的時候,是王勇猛地站在他麵前,硬生生用臉幫他擋了下來。
王勇不敢用手去抓那貴人的鞭子,隻敢用自己的身體去擋。
即便他又痛又怕,身體都在微微顫抖著,可是依舊站在父親和弟弟身前,寸步不讓,像極了一頭忠心耿耿的守山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