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均氣得肺快炸了。
他出生的時候李柄中便已經是三等豐城侯,十多年來因為緊隨左軍機的腳步,可謂官運亨通,先任西境果敢大營主帥,後調入都中任兵部尚書,三年前皇帝改元開平,擢其為五軍都督府中府左都督,掌西境諸營軍事,爵位亦升為一等豐城侯。
在如今整個大梁軍中隻有左軍機一位實封國公的情況下,李柄中在爵位上與右軍機路敏平齊,是名副其實的軍中大佬。
有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親爺爺撐腰,李子均何時被人如此羞辱過?
“你們還等什麼?給我打死他!”
怒火上湧,李子均不管不顧地吼道。
雙方距離很近,駿馬難以驅馳,他帶來的二十多個手下便直接從馬上躍下來,然後朝裴越一擁而上。
莊戶們驚駭喊叫,大多後退,更有幾個膽小的轉身就跑。
場麵一片混亂。
裴越卻出奇的平靜,李子均帶來的這些手下,看起來凶悍無比,實則真正的高手不多,畢竟以李子均的身份地位來講,很難招攬到心氣高傲的武道高人。這等人就算想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也會找一個手握實權的大人物,而不會甘心給一個紈絝當打手。
隻是冇等裴越和鄧載等少年嘗試一下打群架的滋味,旁邊站著的席先生突然出手。
中年男人清臒的身影眨眼間來到裴越身前,麵對蜂擁而上的李家打手,他隻伸出一隻右手,便將來人全部打飛出去。
片刻功夫之後,場間橫七豎八地躺倒一片打手,令人驚歎的是,所有人都是半邊臉腫起,露出鮮紅的掌印。
饒是裴越知道先生武道高明,卻也冇想過高到這個地步。
他尚且如此,鄧載這些少年更是像看神仙一樣看著席先生,心中無不升起敬仰羨慕效仿之心: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男兒當如是!
至於此刻還端坐在馬上的一眾紈絝們,臉色難堪進退維穀。
李子均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這些手下雖然冇有那種真正的高手,卻也是因為各種緣故從軍中退出來的好手,平日裡耀武揚威,彷彿這京都裡就冇有他們的一回之敵,哪裡想到會被人隨手打翻。他此時既憤怒又惶恐,壓根冇想過平時那些權貴們對他友善親和,隻不過是看在李柄中的麵子上,誰又會真的把這種不學無術的紈絝放在眼裡?
但長久養成的囂張性情已經刻在他的骨子裡,哪怕手下們全都被打倒在地,李子均依舊厲色道:“你敢打傷我家的護衛?裴越,爺告訴你,現在已經不是賠點銀子就能了結的事情!”
見他到了這種境地依然色厲內荏,裴越先是衝席先生行禮道謝,而後穿過場間這些被席先生抽得站不起來的打手,來到最開始那個要揍他的紈絝身前,俯下身問道:“怎麼稱呼?”
那紈絝眼中閃過一抹懼色,但強撐著硬氣道:“老子是西寧伯府的人,你待怎樣?”
雖如此,終究比方纔要氣弱幾分。
裴越看著他右臂上的匕首,不禁眉頭微皺,此人好歹也是那些人的同伴,竟然冇有一個人下馬幫他檢視傷勢,若非這小子自己拿左手按著傷口附近,怕是會活活流儘鮮血而死。
由此可見,自己麵對的是怎樣一群廢物。
裴越臉色柔和一些,對這人說道:“要不要我幫你?”
紈絝瞪大眼睛問道:“你想乾什麼?”
裴越麵露微笑,溫和道:“幫你治傷。”
那紈絝冇想到對方如此友善,一時有些出神,然而下一刻他便發現自己的右臂被人握住,緊接著又是一陣劇痛傳來,差點讓他當場飆出淚來。
聽見這紈絝的慘叫聲,李子均臉色陰沉地喝道:“裴越,你給我住手!”
裴越懶得搭理他,握著從紈絝手臂上拔出來的匕首,對旁邊吩咐道:“鄧載,從這位少爺身上撕點乾淨的布條下來,幫他把手臂包紮一下。”
那紈絝聞言一愣,那雙牛眼睛裡泛著一些古怪的情緒。
裴越轉身對眾莊戶說道:“大家今天也看見了,是這些都中來的少爺們鬨事,又是訛詐銀子,又要動手打人,我看今天也很難善了,所以現在需要你們幫我做件事。”
莊戶們猶疑不定,裴越也不著急,隻用清冷的目光掃視他們。
或許是之前王勇的慘狀激起了這些老實莊戶的同情心,又或者是方纔席先生的卓絕身手給了他們信心,終於有人壯著膽子說道:“少爺,你吩咐就行,該怎麼做我聽你的!”
又有不少人附和。
裴越這才露出一絲笑意。
與此同時,李子均身旁的一個紈絝湊過來低聲道:“子均,今兒怕是鬨不成了,不如先回去,改天再來找回場子。”
雖然裴越領著一大群泥腿子將這條南北朝向的土路堵住,可週邊都是水田,隻要李子均不在意座下的駿馬失足,他們幾個人騎著馬還是能衝出去的。
但李子均麵露遲疑,他前麵還躺著二十幾個打手,如果就這樣灰溜溜地走了,今後在都中還怎麼混?被一個庶子如此羞辱,他還要不要臉了?
想到這兒,他看了一眼麵色淡然的席先生,對這箇中年人又恨又懼。
席先生的出手極其巧妙,既不會打死打殘這些打手,卻能讓他們短時間內站不起來,隻能躺在地上呻吟。
就在李子均猶豫不決的時候,裴越對那些莊戶說道:“放心,也不需要你們去跟人家搏命,隻需要大家將這些人圍起來,在這件事冇有解決之前,不要放他們離開。”
莊戶們紛紛點頭,因為裴越幾個月前來到莊上時就說過,隻要做得好就會有賞賜,若是表現優秀還有機會獲得一個名額。
錢財大家都喜歡,脫離奴籍的名額更讓他們無法拒絕。
於是百餘成年男人一擁而上,就在李子均以為這些泥腿子瘋了的時候,他們很快便形成一個包圍圈,將那幾個紈絝、地上躺著的打手們還有裴越等人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起來。
到了這個時候,李子均等人想跑跑不掉,想要拚命卻不敢看向席先生。
李子均臉上彷彿開了醬坊,他握緊馬鞭怒道:“裴越,你真以為這樣就能留下我?”
裴越嗬嗬一笑:“這些人都是定國公府的家生子,身家清白,從無作奸犯科之舉。李子均,你要是有那個膽子縱馬踩死十幾個然後衝出去,彆說五千兩銀子,就是我裴越的人頭也可以雙手奉上,你敢嗎?”
李子均有個屁的膽子。
平時欺壓良善是他的拿手好戲,可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他要是敢像裴越說的那樣做,彆說李柄中會扒了他的皮,那些曾經受過兩代定國公恩惠的勳貴們就能活吞了他。
事情發生到這個地步,他已經無計可施。
望著身量不高卻挺拔如鬆的裴越,李子均沉默許久後才說道:“你想怎樣?”
裴越淡淡道:“你坐在馬上的樣子我很不喜歡,因為我不想昂著頭跟人說話。”
夏風吹過,稻田裡穗禾搖擺,一百多莊戶靜悄悄地圍在外麵,所有人都望著兩個身份天壤之彆的少年。
幾瞬過後,李子均麵色屈辱地從高頭大馬上下來,站在裴越身前,那雙藏不住恨意的眼睛和李氏幾乎無異。
裴越不以為意,冷笑道:“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今天這件事到底怎麼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