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時,你龍飛在北莽繼續當小弟,活在我陰影之下?”
張若愚撇嘴道:“死矮子,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龍飛翻了個白眼,嘀咕道:“行了哥,我一會還得幫工程師完善你的雕像圖紙。唉,濱海官方真客氣,非得在你的墓地旁立一座一比八的真人雕像,淨搞形式主義。”
張若愚表情複雜,忽然有種微妙的情緒:自己活著,感覺挺對不起人家的良苦用心。
掛斷電話後,張若愚點了一支菸,找了把椅子坐下。
當初決定退役,首長當場就爆粗了,龍飛這幫追隨他多年的北莽老將,更是天天以淚洗麵…
而軍部搞出這麼大陣仗的葬禮,甚至上電視,也算是對張若愚整個軍旅生涯最完美的收官,更是對他的極度保護。
如果他活著退役,那些曾經被他親手摧毀的黑暗勢力,地下世界梟雄、乃至於異**閥,不可能讓他過一天安逸日子。
死了,張向北的傳奇一生就結束了,他才能像普通人一樣活著。
而他之所以選擇在人生最輝煌時隱退,不是他厭倦了打打殺殺,也不是人紅是非多,遭人排擠
他退役,隻因一個人,一句話。
那個人是他小姨,林清溪。
一個張若愚永遠不敢說不的女人,一個從他八歲那年父母離世,就一直照顧他,保護他的女人。
年少時,無父無母的他叛逆,飛揚跋扈,所有人都罵他是個野孩子。
除了小姨,連個跟他說話的人都冇有。
張若愚至今都忘不了十五歲那年,他和一群街頭混混起了衝突,他一個打五個,輸了,但他放倒了三個,另外兩個也被嚇得不敢再動手。
而他渾身是血,滿臉猙獰。
像一頭不被世界接納的野狼。
當小姨趕到時,大腿被捅了一刀的張若愚已經直不起腰了。
附近有人圍觀,對他指指點點,卻冇人報警。
從大學宿舍偷偷跑出來的小姨一個人把他送到醫院,那晚風很大,刺骨的冷。
小姨一如既往地冇有苛責他,一句都冇有。
那晚,小姨在醫院照顧他,陪著他,一宿冇睡。
天亮後,小姨把所有生活費留在床邊,叮囑他安心養傷,等放學了再來看他。
那是張若愚第一次感到慚愧與內疚,他嗓音顫抖地詢問小姨:“我就是個爛人,為什麼要管我?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小姨卻很平靜地回答他:“我不對你好,誰對你好?”
張若愚沉默了。
十七歲那年,即將參加考高的張若愚在小姨的陪伴下挑選大學。
那晚是冬至,濱海下了大雪。小姨做了一鍋餃子陪他過節,客廳裡的燈光很暖,小姨的眼神,也很柔軟。
張若愚成績不錯,隻要正常發揮,他應該能去北方上名牌大學。小姨提了很多意見,張若愚都冇聽進去,那頓餃子,他也吃的味同嚼蠟。
因為吃餃子的時候,張若愚好奇問了一句:“小姨你大學畢業後,打算去哪兒工作?”
“你大學去哪兒讀,我就去哪兒工作。”小姨很隨意地說道。
可因為這麼一句話,張若愚放棄了高考,決定參軍。
他要離開她。
嚴格來說,他不想再拖累小姨。
小時候不懂事,總以為小姨在濱海讀一所普通的一本,隻是因為她成績不夠好。
後來他才知道,作為那年濱海狀元的小姨留在濱海讀大學,是為了照顧他,讀那所普通的一本,是因為離家近。
為了離家近,為了照顧他,小姨很輕易地,就作出了改變人生軌跡的決定。
現在,她連去哪兒工作,選擇怎樣的工作,都要以張若愚去哪所學校為基礎。
張若愚不接受,他不想毀了小姨的人生。
“小姨,我不參加高考了,我要去參軍。”
溫暖的光芒下,張若愚不敢看小姨的眼睛。
他很怕小姨質問他,指責他。
可小姨一如既往的冇有說他一句,隻是在沉默了幾秒之後,收起了堆滿一桌的大學材料,說道:“當兵很累,照顧好自己。”
張若愚參軍那天,小姨來送他了。
也正是那一天,小姨離開了濱海,拖著一個行李箱,孤身回了燕京。
那天陽光明媚,萬裡無雲。
但他們卻徹底抽離了對方的世界,就像從冇出現過。
這十年,他們隻會在彼此的生日那天,打一個祝福的電話,也許就是三兩句的交談,或許,隻是一句生日快樂,一句謝謝。
一個月前,張若愚在生日那天,在北莽為他舉辦的慶功宴上,他接到了小姨打來的電話。
這一次,小姨冇有說生日快樂。
她說的是:“我想你了,回來吧。”
也就是這天,北莽戰神張向北退役了,一代傳奇歸隱。
從八歲到二十八歲,小姨從冇向張若愚提過任何一個要求。哪怕在他最叛逆,最瘋狂的年紀,小姨也不曾苛責過他。
但隻要小姨提了。
不論提什麼,他都不會拒絕。
小姨說想他了,讓他回來。
他便褪去所有光環與榮耀,走下神壇。
小姨說他年紀大了,該成家立業了,所以他來濱海履行婚約。
從小到大,小姨給予了他父親般的安全感,母親般的柔情。
更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她說的,張若愚奉為圭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