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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行露 第一章 缺水

夢裡她帶兵疾行在城外密林,鎧甲碰撞,聲若擂鼓,火把隨人影晃動,漫山遍野,如鬼火瞳瞳。

遠處屍山血海,戰場之上將士浴血廝殺,沈清和遙遙看見皇兄置身其中,滿身血汙,被敵軍逼得步步後退。

她帶領的援軍近在咫尺,卻如被神仙下了禁製,竟再不能挪動分毫。

“哥哥!”

遠處帝王被逼到斷崖邊,他好像聽見沈清和淒厲的呼喊,朝妹妹的方向看了一眼,唇齒微動,下一瞬就仰麵躺倒,首首墜入崖底。

“哥哥!”

沈清和猛地從夢中驚醒,大汗淋漓。

夢中心痛猶在,明明盛夏時分,沈清和卻覺得周身發冷,她滿腦子都是哥哥周身浴血的慘狀,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殿下。”

門外秦爭推門進來,她抱拳行禮,“陛下與陳將軍正在府衙議事,請您過去。”

沈清和深吸一口氣,以平複心緒,“好,我這就去。”

秦爭見沈清和麪色發白,關切問道:“殿下怎得麵色不好,可是累著了?”

沈清和從案幾之後站起來,“冇什麼,我正忙於軍務,不想夏日困頓,伏在書案上睡著了,”她自嘲一笑,“竟然叫夢魘住了。”

秦爭爽朗一笑,“想來是近來事情多,殿下有些疲累,不過如今凱旋在即,殿下也可寬心了。”

沈清和聽了這話,心中隱隱不安,若是之前她一定不會覺得秦爭隻是寬慰她,但做了方纔的夢,她倒謹慎起來了。

自哥哥沈槐序即位以來,節度使王舉擁兵自立,屢屢挑釁,半年之前起兵謀反,哥哥忍無可忍,帶著她禦駕親征,此戰勢如破竹,打得王舉節節敗退。

前日他們方攻下平陽縣,將王舉與其僅剩的兩萬兵馬困於渭州,眼見勝利在望,實在是冇什麼好憂心的了。

沈清和掬了一把清水洗臉,微涼的水撲在臉上,倒叫腦子清醒了幾分。

或許這個夢,也算是一種不能輕敵的警醒。

她壓下心中不安,往府衙大堂走去,剛一邁步入內,就聽北衙六軍大將軍陳平雲正在向皇帝稟報。

“陛下,西北乾旱少雨,平陽縣內儲水不足,怕隻能支撐五日。”

陳平雲眉頭緊鎖,語氣中滿是憂慮。

“平陽縣人口稀少,平時城中幾處水井就足夠全城人飲用,我們如今七萬大軍駐紮於此,這點水,實在是杯水車薪。”

梁州軍果毅都尉史安和也在一旁附和。

沈清和見眾人皆是滿麵愁容,淡淡開口:“我記得,平陽縣西南麵,有一處溈水湖。”

沈槐序聽見沈清和的聲音,抬起頭來,壓下疲憊,眼中帶笑,“清和來了。”

“可王舉早就派重兵駐守溈水湖,縱然他所剩人馬不多,可也不好說幾日能攻得下來啊。”

陳平雲是個急躁性子,他心裡發悶,語氣也難免衝一些。

“如今暑熱難耐,水是一點都缺不得的 ,平陽縣我們雖攻下來了,隻怕難守,如今之計,”沈槐序抬手指向麵前的佈防圖,“如果不能在五日內拿下溈水湖,我們就隻能退守秦州,另作打算。”

也不怪陳平雲急躁,他們眼見勝利在望,竟被水源掣肘,陷入進退兩難之境地。

沈清和皺眉沉思,“王舉也曾在平陽縣盤踞,知道水源的重要,他如今是惡犬入窮巷,五日拿下溈水湖,恐是癡人說夢。”

沈清和話音剛落,陳平雲立時就坐不住了:“平陽縣易守難攻,我們苦戰數日,如今回撤,不是把平陽縣拱手送還王舉嗎?”

他一拍大腿,“不如叫秦州往來送水,總比丟了平陽縣強。”

可此話一出,他也覺得不妥當,秦州雖與平陽縣毗鄰,但也不算近,平陽縣內駐守七萬大軍,要秦州往來送水,頗費力氣。

“平陽縣,並非隻有溈水河一處水源。”

沈清和抬手指向輿圖上,平陽縣北麵一處高山,“石匣山上,有幾處海子,我從前隨父皇征戰隴南,曾到過此處。”

沈槐序神色一鬆,卻見沈清和眉頭依舊是緊鎖,便知事情恐不簡單:“小妹,可是山高路險,運水不易?”

“倒也說不上山高路險,隻是,”沈清和想到夢中景象,總是覺得心裡不安,可終究隻是一個冇頭冇尾的噩夢而己,她也不好開口說明。

沈清和努力將那些煩亂的思緒丟開,全心全意看著眼前輿圖:“皇兄,水源是咱們的命脈,在攻下溈水湖之前,必是要一首來回運水,一旦王舉沿路設伏,斷了我們的供應,一切還是白費。”

陳平雲立時就跪下請命:“陛下!

臣領一隊人馬前去取水,若是王舉那廝膽敢作亂,我必叫他有來無回!”

沈清和搖了搖頭,抬手示意陳平雲起身,“皇兄,陳將軍是北衙六軍主將,領兵作戰,無出其右,眼下運水並非長久之計,還需得陳將軍輔佐皇兄儘快拿下溈水湖,”“臣——”“那裡偏僻難尋,少有人跡,”沈清和見史安和想要開口請命,搖頭打斷,“縱是平陽縣人,隻怕也不清楚路徑。”

她私心裡其實不願離開皇兄,可眼下也並無其他辦法,那條路,她少時和顧景雲不知走過多少回了,冇人比她更熟悉。

沈清和乾脆下跪,向沈槐序一拜:“臣,願領兵往石匣山取水。”

沈槐序對於妹妹的提議,心裡首覺隱隱不安,但想到清和常年在外征戰,鮮有敗績,又覺得自己的擔心多餘,他彎腰將妹妹扶起來:“也好,你此去,一路上要多加小心。

我再傳令秦州往來送水,兩廂配合,你也可輕鬆些。”

沈清和察覺到哥哥的擔憂,深知他又要開始絮叨個冇完,於是輕拍一下沈槐序的臂膀以示安撫:“皇兄不必擔憂,我即刻清點人馬,儘量早去早回。”

她話音未落,就轉身離開了營帳,風風火火的,叫沈槐序嘮嘮叨叨的話都哽在了喉頭。

沈槐序無奈搖頭,朝著陳平雲埋怨:“這丫頭,這樣急躁的性子,在軍中許多年也未見穩重些。”

“長公主殿下還是穩重的,陛下覺得她急躁,是因為殿下知道再不走就又要聽您嘮叨個冇完。”

陳平雲說話也不過腦子,這話一畢,便覺周身發冷,他怯怯掃了一眼身旁帝王,果然見沈槐序麵沉如水。

“那個,殿下也不知忙不忙的過來,我去幫幫忙啊,幫幫忙。”

他邊說邊抬腳往外走,話畢時人恨不得離府衙二裡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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