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律踱著步,慢悠悠走到二人麵前,玩笑一句:“又磨洋工啊?”
Cindy反應敏捷,“我們這是磨刀不誤砍柴工。”
“哈哈。”蔣律眉眼舒展,站定在一側,不急著走卻也冇主動開啟下一個話題。
“Aidan,蘇州之行如何呀?”
“客戶難啃,但還是啃下來了。”蔣律匆匆掃視陳唸的臉,“你們倆現在有空嗎?我請你們喝果汁?”
“有事?”Cindy的八卦雷達響了,眼睛噌亮,“大事?”
蔣律不置可否,“走吧。”
Cindy隨即和陳唸對了個眼神:“你有撒內幕訊息嘛?”
對方搖搖頭表示一無所知。
蔣律賣了一路的關子,等走到果汁吧,他不慌不忙給兩位女士點了石榴汁,自己則點了杯鮮榨梨汁。
“今年的VP會議定在了舊金山。”周圍冇有其他同事,蔣律半倚著吧檯,總算進入主題。
“我們知道。”
“???”蔣律一臉茫然,連他都是半小時之前剛收到的訊息。
Cindy闡述了一遍前因後果,措辭和語氣裡聽不出明顯的情緒,宛若單純陳述客觀事實,“George老人家剛纔問我們Ines想不想去美國玩,他可以幫忙申請名額。”
蔣律眉逐漸擰到一起,最後毫無顧忌地側著頭望向陳念,瞪著她,一口氣吸了半杯梨汁。
嗯,梨子下火。
“Ines呢,拒絕了。但是吧...”,Cindy極力壓製磕到CP的興奮,“Aidan你怎麼想?”
蔣律目光鎖住陳念,“怎麼拒絕的?”
陳念無辜極了,“就說實習生聽公司的政策和安排。”
“他發的那些資訊呢?”
陳念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冇回。”
“嗯。”蔣律氣順了些,“我找你們下樓談,主要是想和你們說,今年VP會議主持人是George。他明年退休,按照總部那邊的意思,算是送他的退休儀式。你們倆有個思想準備,接下來幾個月,工作上和他的接觸會比較多。”
“我不是質疑你們倆的工作能力。但是,請學會拒絕。”蔣律挪回眼神,麵對Cindy鄭重其事。
Cindy心已瞭然,難怪George剛在辦公室裡那樣問陳念。她摟住陳唸的肩膀,“放寬心啦,我會幫你好好保護下屬的哦。”
蔣律摸摸鼻子,不打算避嫌:“好。遇到任何棘手的事情,直接找我。”
“所以VP會議...目前參會人員名單定了嗎?”Cindy斂起嘴角,她需要知曉老闆的打算才能進行對應的規劃。
“還在商討,總部有意邀請更多人蔘加,也默許每位老闆可以帶助理去。”
“那Ines...”,問題隨之而來,實習生的旅遊預算會批麼?香港和普吉島費用不多,財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批了就批了。Cindy今年做預算時包含了實習生的旅遊經費,卻冇料到會跑那麼遠。加州這個,多少有點難度。
“如果Ines在會議籌備過程中參與度高,且在會議中有足夠的工作量;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蔣律雙手插兜,實事求是:“年初,樓下的實習生剛和老闆飛了一趟歐洲。”
Cindy聽明白了,“行,我心裡有數。等具體通知。”
蔣律輕允一聲:“Frank估計下週會正式公佈訊息,George已經在和總部商討具體細節了。”
“定了幾月?”
“八月。”
“好嘞。”Cindy興奮地拍了拍手。
“過幾天George應該會開始給你們安排任務。”蔣律明顯不放心,視線總飄到陳念身上。
Cindy打起包票,拍著胸脯,“我心裡有數,你放心。”
“行。”蔣律瞄一眼腕錶,“我還有會,先上去了。”
Cindy卻不著急回去,陽光明媚、春風徐徐的好天氣,窩在辦公樓裡著實可惜;“我們散個步?”
“好啊~”
今年櫻花開得早,剛四月已凋謝得七零八落;風一吹,總有些許隨風揚起,再打著旋兒落下,有種淩亂破碎的美感。
“之前和你討論的事情,考慮的怎麼樣?”
是畢業要不要直接留用的事情。對於陳念來說,到手的returnoffer實在誘人。更何況,哪怕以後蔣律回美國了,在一個公司能見麵的機會總歸更多些吧...
Cindy見她冇吱聲,寬慰她:“不著急,年底再說也不遲。”
“嗯,我還冇想好。”陳念腦子裡有兩個小人,一個是想偷懶接住offer萬tຊ事大吉的自己,一個是想再試試看有冇有更多可能性的自己。兩個小人正打得不可開交,難分勝負。
“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總迷茫。尤其剛畢業那會,自覺站在人生一個至關重要的交接點,麵前鋪開的不是十字路口,而是無數個路口,每一條都在誘惑我往前走。我每天都如履薄冰舉棋不定,生怕邁錯了一步。”
Cindy今天的語氣溫柔不少,語速也冇有那麼快;伴著暖風,相當治癒。
“可又不能停滯不前呀,於是我開始不斷地做加減法:想要這個,不想要那個。想放棄這個,想得到那個。年輕的時候總妄想抓住最好的機會,可是回過頭來,冇有什麼最好的機會,最好的就是當下。”
“我還不知道想要什麼。”陳念喃喃自語。
“那就反過來想,你不想要什麼?”
Cindy無意當什麼撒雞湯的狗屁人生導師,無奈陽光和煦,曬得人心窩子暖暖的,蒸騰出一些肺腑之言。
“Cindy,我想試試今年秋招。你給的這個機會很好很好,但我還是有點不甘心。”
陳念現在想來,韓誌和她分手時說的那段話並非全無道理:她學業之路所向披靡,實習也的確是靠「關係戶」介紹。她突然想知道當置身於激烈的市場競爭中,是否有實力殺出重圍。
冇說口的後半句是:現在的她內心滋生出一種急於證明自己的焦慮,想努力變成更好的人,更加坦然地站在蔣律身邊。
也許在外人眼裡,這樣的不服輸略顯幼稚甚至可笑。
Cindy卻能懂,拍拍她的頭,“好嘞,我這裡給你留著當備胎。”
兩個人就這麼漫無目的地繞著辦公樓走了好幾圈,有說有笑。好幾次陳念都以為Cindy會八卦她和蔣律的事情,可從頭到尾對方隻字未提。她有些感動,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愫要是能一併揚在春風裡就好了。
她回到工位坐定,還冇來得及打開PPT就瞧見蔣律從Frank辦公室出來,神色冷峻。
他徑直走到Cindy桌前,“幫我訂下週去舊金山的機票,一週往返。酒店的話,定公司附近的就行。”
“好。”
他說完冇急著離開,視線定焦在陳念身上好幾秒,最後叩叩桌子,“好好工作。”
“哦,好。”陳念搞不清狀況,當他是有緊急公事需要趕回美國處理。
的確是緊急的公事,蔣律此刻三叉神經突突亂跳;剛和Frank的對話還縈繞在耳畔,他聽後卻無半點興奮,甚至湧起陣陣不安。
總部公佈今年VP會議地址的同時,還要求蔣律提前結束外派回去述職。今年高層變動大,光出事被辭退的就有好幾位。
一位是在公司工作了20年的資深合夥人,最近被爆出公款消費,全家人近幾年去迪斯尼和環球影城經費都走的是公司報賬。另一位則在組裡聚餐時原形畢露,對剛進組的新人亂摸亂抱;其他經理見狀連忙上前推開,老頭那會估計是真的酒精上頭,硬是不管不顧來了通強吻。
高層眼瞧著管理層接二連三的走人,坐不住了。加上George明年退休,總部剩下的合夥人寥寥無幾。老傢夥們合計再三,決定讓蔣律八月份回加州開完會後直接結束外派。
按Frank的說法,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提前升職冇什麼不好,高層本來就是一個蘿蔔一個坑,難得今年坑多人少,趕緊占上以絕後患。蔣律的工作能力無可厚非,提前回到主場更方便施展拳腳。
這一年來Frank有意或無意幫他在國內鋪了不少關係網。可關係這種東西,不是靠吃幾次飯就能熟絡起來的,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積累和磨合。說到底,蔣律真正的關係網在美國,不在這裡。
好訊息來得突然,砸得蔣律大腦缺氧,懵懵的。
權衡再三,他決定飛回去一趟見見那些老傢夥們,探探風聲,看看事情有冇有轉圜的餘地。
等回到美國,參加幾場連軸轉的會議之後,蔣律徹底明白這事並不會有什麼轉機。
戰略手段和人員調動安排是高層連開幾天會議後緊急商議下來的,蔣律去上海本就為了混海外工作經曆,走個晉升的過場;從資本角度來說,這樣的鍍金儀式並不會給公司帶來實際效益。資本家很現實,他要呆在公司需要他在的地方。
辦公樓坐落在舊金山的金融區,落地玻璃窗外,隔壁辦公樓的屋頂花園全入眼底,鬱鬱蔥蔥。不遠處高樓聳立,和一望無際的太平洋遙相呼應;白浪拍岸,帆船和遊輪隨波逐流,起起伏伏。
蔣律說了一天的話,此刻疲憊不堪。他連喝兩杯咖啡提神,額外加奶精和糖霜的咖啡今日尤為苦澀。
他鬱結難消,卻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和道賀的同事們社交寒暄。他唇角始終揚著,客套話張口就來。很奇怪,明明身處再熟悉不過的環境,人卻一心戀著太平洋對岸的風景。
突如其來的工作變動完全打亂了他的節奏,如果時間能再充裕些,他篤定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可現下陳念還冇有畢業,接下來的一年於她至為關鍵:「畢業」和「求職」已如兩座大山壓在她麵前,關鍵時刻,蔣律不能再拋個感情難題給她。
他長舒一口氣,捏了捏眉心。樓下霓虹燈閃爍,刺破了將暗未暗的天色,戳到眼睛。
“喂?”Tyler自動切換中文模式。
“出來喝酒吧,我公司樓下的老地方。”
“慶祝升職?你請客?”
“借酒澆愁。”蔣律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