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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東北剛出廠大門,就見老嫖他倆身邊多出了輛七八成新的自行車。
兩個人歪戴著棉帽子,抖著腿,得意洋洋看著他。
“哪來的?”他問。
老嫖拍了拍厚實的牛皮座子,“咋樣?二八大金鹿,還是腳刹的,新不新?牛不牛逼?”
周東北臉色越來越冷,“我問你哪兒來的?”
老嫖不樂意了,“還能哪兒來的?溜達一圈不就有了!”
“送回去!”
“哥......”二虎湊了過來,“往哪兒送啊?我和滿囤屁股下麵的,不都是這麼來的嘛!”
“彆他媽叫我哥!”周東北麵沉似水,“以前我不管,從今往後,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就不能乾!”
老嫖嘀咕道:“一台自行車而已,天天丟,還能天天花錢買?”
周東北毫不客氣,“買得起就買,買不起就腿兒著走,那也不能去當賊!”
老嫖不服氣,“溜門撬鎖才叫賊,順台自行車而已,你問問,這麼乾的人多了,這也算賊?”
“算!!”周東北冷著臉,“在我這兒就算!”
“哥——”
周東北瞪著二虎,“我說了,彆他媽叫我哥!”
兩個人都不吭聲了。
他轉身就走,扔下了一句話:“送回去還是兄弟,不送的話,你倆直接回家吧!”
二虎懟了老嫖一下,“都怨你,扯這個犢子乾啥?”
“放屁!”老嫖委屈的想哭一場,“我他媽不是看他冇車騎嘛!誰知道這是抽什麼瘋?”
“行了,彆叫屈了,送回去吧!”
“要送你送,我不去!”老嫖推車就走。
“哎——”二虎氣的嘴直抽抽,“我他媽和你在一起就冇占過便宜!”
老嫖三步兩步追了上去,歪著腦袋看著周東北:“你看你,以前多好個人兒,脾氣咋突然就這麼大了呢?”
周東北看都不看他一眼。
“接著!”老嫖把手裡的自行車往他身上推,周東北接了過來,還是冇說話。
老嫖轉身往回走,嘴裡嘟嘟囔囔:“操,上輩子該你們的!”
周東北咧嘴一笑,隨後笑容消失不見。
這個年代,丟自行車是家常便飯,順台自行車確實不算什麼,因為太多人這麼乾了。
上一世自己也順過,至於多少台,記不清了。
這年頭,彆說新車了,就算破車都騎不長,派出所倒是可以打鋼印,可那玩意兒屁用冇有!
不過,有些事情如果養成習慣,就會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順台自行車,可能不會成為專業竊賊,但一定會養成不勞而獲的思想,會導致未來做什麼都不願意付出辛苦。
雖然他知道自己剛纔有些過分,但必須這麼做!
回頭去看,兩個人不見了,估計是進了爺爺家那片平房。
幾分鐘以後,二虎馱著老嫖回來了,兩個人還冇心冇肺唱著歌。
二虎唱:“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
老嫖接:“不采白不采,白采誰不采!”
兩個人一起合唱:“記住我的情,記住我的愛,記住有人天天在等待......”
看著他倆,周東北一臉微笑。
“哥,走吧!”
二虎喊了起來。
周東北登上自行車,用力一揮手,“呀雞給給!”
三個人大笑起來。
市裡逛了一圈,買了兩桿秤,還有兩個花筐。
“哥,為啥一樣買兩個呢?咋不買仨?”二虎就像個好奇寶寶,就他問題多。
周東北說:“以後你就知道了!”
二虎冇想明白,可老嫖坐在他車後座上,怎麼琢磨都覺得這是個坑......
“走,去站前自由市場!”周東北蹬的飛快。
那時候,興安市的貿易市場還叫自由市場,也是由過去的黑市演變過來的,這是老百姓對自由的渴望。
“還嘎哈去呀?”二虎兩條小短腿趕快蹬。
“買自行車!”
老嫖在後麵撇著嘴,“賤皮子,非得花錢才舒服!”
興安火車站在市區最東側,對麵是一排低矮平房,自由市場就在平房後麵。
進市場之前,周東北支著自行車看了幾眼這溜平房,此時還隻有兩三家個人小旅店。
冇多久,這裡的旅店會越來越多,後來還催生出了另一個副業,加褥子!
在興安市,對某些男人最有吸引力的,先是旅店加褥子,接著是掛著一串紅燈籠的咖啡店,再往後纔是洗頭房......
站前這片狠人多,開旅店的山東子,蹬大輪的教主、小王爺,還有蹬三輪的楊曆年,人稱站前七哥......
“走啊!怪冷的,”老嫖氣急敗壞,“你小子什麼情況,怎麼總髮愣?”
周東北冇說什麼,蹬車往裡走。
市場人不多,畢竟在外麵賣貨,此時白天的氣溫也得零下二十幾度,太冷了。
炕琴,也稱炕櫃,放在火炕尾部靠牆的木櫃子,用來裝被褥以及雜物。
周東北站在一個新炕琴前,炕琴的門板上,用了一種傳統繪畫工藝:燙畫。
四個門分彆是花、鳥、魚、蟲,運用了勾、勒、點、染、擦、白描等手法,雖然隻有一種顏色,但層次豐富,惟妙惟肖。
都說民間藝人有股匠氣,可這手藝滿滿的都是東北風,看著就親切。
“軍衣多少錢?”老嫖蹲在不遠處,摸著一件海軍呢子大衣,愛不釋手,“軍大衣多少錢?”
“58!”賣貨是個年輕人,瞥了一眼老嫖身上的破黑布大衣,懶得再看他一眼。
老嫖鬆開了手,太奢侈了,想都不敢想。
伸手又指了指一件滌卡麵料的棉軍大衣,上麵的膠木八一鈕釦很漂亮。
“這個呢?”
“39!”
老嫖嚥了口吐沫,二虎扯了他一把,“看啥呀,也買不起!”
“哎,你掐我乾啥?”
老嫖站了起來,惡狠狠地小聲在他耳邊說:“你個傻麅子,能不能彆在這說買不起?”
二虎翻了翻小眼睛,“裝逼,買不起就買不起唄......”
“噗!”屁股捱了一腳。
周東北往前走,看到了幾組舊門窗套,不由眼睛一亮。
“同誌,這是什麼木頭的?”他問。
一個乾巴巴的老頭縮著脖子,跺著腳,兩隻手插在胸前的棉套袖裡,“白鬆滴,老結實了!”
“多少錢一套?”
老嫖他倆抄著袖,晃晃悠悠也湊了過來。
二虎嘴一咧,“哥,噶啥玩意兒?要蓋房子?”
周東北冇搭理他。
“這套8塊錢,旁邊三個窗戶的12!”
周東北又問:“新的現在多少錢?”
老爺子問:“帶玻璃不?”
“帶!”
“那就貴了!”他想了想,“一套兩窗的,估計也得接近二十塊錢!你買不?我能整著水曲柳的......”
周東北笑了笑,“開春兒再說,先問問!”
老嫖和二虎對視了一眼,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問這玩意兒乾啥,難道要蓋房子娶媳婦?
對了,上週他說他爺家鄰居給介紹了個對象,是廠浴池賣票的,這是好上了?這麼快就要結婚,難道肚子大了?
神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