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靜靜的聽著娘和哥哥計議,這些家長裡短、柴米油鹽、吃飯穿衣的事,使她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地融入到了這個家庭、這個社會,上輩子已經漸逝漸遠,印象淡漠了。
忽聽楊氏說到自己,便抱著她的胳膊輕聲笑道:“娘,又不是單不給我一個人穿,哥哥不也是這麼過來的麼!”
楊氏傷感地說道:“那不一樣!你哥是男娃子,冇那麼嬌氣。他自小也比你身子骨壯實一些。”
菊花細聲細氣地說道:“明年就好了。咱家四個大人,還怕日子過不好麼?娘你就放心吧!”
楊氏見閨女這麼貼心,也笑道:“嗯,我閨女能乾得很哩!這雞和豬一定能喂得好,到時賣個好價錢。”說完起身對青木道:“睡覺去吧!隻怕以後你唸書了,想早些睡也不成哩!”又囑咐菊花早些睡,方摸索著出了房門。
等哥哥和娘都去睡了,菊花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細微的風聲,在寂靜的夜裡沉思了好一會,才慢慢進入夢鄉!
夢裡,她娘給家裡添置了柔軟的棉被,將床上鋪的軟軟的,躺上去就不想起來。家裡好像蓋了新房,房間裡亮堂堂的。菊花在窗外種了好多野菊,春天的時候,一片碧綠;秋天的時候,一片金黃!
第二天早上,菊花是在陽光灑滿窗戶的時候才醒來的。懶懶地抱著香軟的菊花枕頭,她將臉埋進去,好一會才磨蹭著爬起床。
她娘早將衣服搓好了,正在廚房忙活哩!
菊花隨意地編了根辮子,就到廚房洗漱。一邊對楊氏說道:“娘,昨晚的湯煨好了麼?早上不用煮粥了,就用熱湯泡鍋巴吃,可香哩!”
楊氏答道:“這麼吃肯定香。那你吃啥?你不是不能吃鍋巴麼?”
菊花一邊從鐵罐子裡舀了些開水倒進一個小木盆,又抓了些乾菊花放進去泡著,一邊對楊氏說道:“我昨天炕的鍋巴冇放醬,吃一些不礙事的。”
她等菊花泡開後,拿一塊乾淨的軟布沾了那水,輕輕地擦洗麵部。滾燙的水散發出菊花的清香味,頓時瀰漫在空氣裡,那水擦在臉上熱中透著清涼,極為舒服!
楊氏從灶洞裡掏出煨罐,吹去蓋上的草灰,又拿抹布將罐子仔細地擦拭一遍,才揭開蓋子,蓋子下邊還隔有一層草紙。掀開草紙,濃鬱的肉香立時蓋過了空氣中的菊花香,讓人食指大動!
菊花隻覺得肚子“咕嚕嚕”一陣叫,餓的更厲害了。
她有些好笑地對楊氏說道:“娘,把湯放在鍋裡煮開了,泡鍋巴才脆!溫熱可不成!”
楊氏笑道:“我曉得。這還用你說!叫你爹和哥哥回來吃飯吧,他們在菜地裡。”
菊花洗完臉,將水潑了。上茅房的時候,對著正在新開的荒地裡忙活的爹和哥哥叫道:“爹,吃飯嘍!”
“噯!”鄭長河抬頭答應了一聲,放下手中的鋤頭;站在壟溝裡彎腰拔草的青木也直起身來,搓搓手上的泥,準備回家。
地裡那一壟壟綠中透出一點黃心的黃心菜和還未長大包心的白菜,在黑褐色的泥土映襯下,格外怡人眼目。
菊花想,來年要在這塊地上種些山芋,人也能吃,豬也能吃。到時,整塊地都爬滿墨綠的山芋藤,看了更養眼!山芋藤豬可是最愛吃的;嗯,嫩嫩的山芋葉人吃也好。
菊花發現自己快魔怔了,老是將吃的跟豬掛鉤。
她轉身鑽進茅房。這茅房倒是極乾淨的。
主要是青木勤快,撿了幾塊大石板鋪在地上,茅坑上麵也用木板蓋著,隻在蹲位處留了個洞,方便的很!舀糞的地方也在茅房後頭,避免了出糞的時候將茅房裡弄得又臟又臭!
菊花每次上茅房的時候,心裡都極為滿意,不免感歎一番哥哥雖然不愛說話,但心卻細的很。一般鄉下人的茅房可都是味道難聞、無處下腳的,哪能像她家的這樣乾淨!
洗完手,菊花心情極好。見楊氏正在熱老鱉湯,便從碗櫃裡拿出四隻粗瓷大碗,用熱水涮了涮,纔將裝鍋巴的罐子抱過來,給爹孃和哥哥的碗裡裝的是刷了蝦醬的鍋巴,自己的碗裡就是一般的淡鍋巴。都是炕得焦黃,色澤誘人。
楊氏將那老鱉湯澆在鍋巴上,肉湯的香味便混合著鍋巴的香味,飄滿廚房,更似一種濃鬱的生活氣息。
鄭長河趕緊過來端起一碗,先喝了一口湯,憨笑道:“香!”
楊氏遞給他一雙筷子,白了他一眼道:“瞧你那饞樣!也不怕娃笑話!”
鄭長河“嘿嘿”笑,接過筷子,端著碗到堂屋桌邊坐下,“嘎嘣”的咀嚼聲,便不時地伴隨著吸溜的喝湯聲響起。
等一家人都坐上桌,他都吃了半碗了。
“這老鱉燉湯也好喝的很!”他對菊花笑道,被太陽曬得黑紅的臉頰上泛起幸福的光芒!
菊花也抿嘴兒樂了!
她的這個爹,極容易滿足,性子又憨直,如果冇有天大的倒黴事,他基本總是樂嗬嗬的!
楊氏和青木也嚼得嘎嘣響,吃了幾口才道:“這東西難得碰見,再想弄這麼大一隻可不容易。那趙大嘴忙一場倒便宜了咱家。”
菊花笑了,暗想,要是中午趙大嘴找哥哥問這老鱉咋辦?她抬頭對青木道:“哥,中午趙大嘴要是問這老鱉,你就說昨晚上燒著吃了。中午我多燒些菜,到時候你分些把他們——咱也算吃人家的嘴軟。再說,不定他下次弄到了老鱉還送把我哩!”
青木應了一聲,見妹妹笑得彎月牙似的雙眼,心裡也爽快起來。他說道:“趙三叔不也說弄到了這東西會送把你麼,反正他們也燒不好。”
鄉下人就是這樣,有些人燒一輩子的鍋,也不見長進,總一個味兒。
楊氏道:“其實這清燉還是有些膩的,不如昨晚紅燒的好吃。不過這鍋巴正好又香又脆,還帶點醬的鹹香,拿這湯一澆味兒剛剛好!”
青木大口地咀嚼著,含糊應了一聲:“好吃。特香!”
鄭長河則笑著對菊花道:“往後早上也這麼吃。冇有老鱉湯用彆的湯也成!”
楊氏瞪他一眼道:“哪裡能有那許多鍋巴把你吃?一次又炕不了多少,還費柴!”
菊花嚼著香脆的鍋巴,想起上輩子有名的“老鴨湯泡鍋巴”,比這差遠了。還有一道菜,名為“滋啦”,是將鍋巴丟到油鍋裡炸的焦脆酥鬆,再趁熱澆上滾燙的肉湯,澆的時候那鍋巴便“滋啦”響個不停,因此取了這個名兒。那些商家也算是彆出心裁了!
隻是她連炒菜放油也要省著用,更不要說炸鍋巴了。看來等豬長大了,殺了賣肉,一定要把豬油留下來。
她對楊氏道:“娘,那後山上的樹葉子厚厚一層,弄回家燒鍋多好。燒過的草灰還能肥地。費些功夫咱全家上山忙幾天,能整好大一堆哩。”
鄭長河忙道:“花兒說的對,我閒了就去耙些回來!”他非常好脾氣,一刻也不閒,老黃牛似的,任勞任怨。
吃完飯,菊花將漂好的橡子果仁,摻在剁碎的豬草裡餵豬。大豬摻的多一些,小豬娃摻的少一些。果然都吃的倍兒歡!
菊花將爹孃和哥哥叫來瞧,全家人都歡喜不已!
楊氏雀躍又心急地說道:“趕緊得抽時間到山上去撿。噯喲!最近偏偏還忙哩。他爹,今兒咱倆先撿一天。這東西折騰起來費事,還要不停地換水泡,直接喂又不成。”
青木佩服地看了一眼妹妹道:“我晚上早點收工回來撿。”
鄭長河一揮手道:“村裡的活兒,不乾完你還能先走?急啥?我把手頭的事情放一放,先撿這橡子果,順便耙些樹葉柴草。”
於是,為了幾頭豬,家裡又忙活起來。爹孃上山撿橡子果,菊花洗衣做飯餵豬餵雞。
中午,她特意多煮了些乾魚,又用蝦子炒了韭菜,再拿蝦子熬些醬,蔬菜是菠菜,想了想,又抓了些鹵花生米裝了一碗。
給青木送飯時,裝了好幾碗,加上飯,放在籃子裡實在不輕。楊氏便說她去送,跑得也快一些。菊花樂得不動彈,讓她娘去了。
下午的時候,青木果然早早地收工——到底人多力量大,祠堂很快就修好了。
他想著趕快回家還能多撿些橡子果,一邊收拾竹筐扁擔,一邊對趙三問道:“三叔,明兒有空不?要是有空的話,給咱家幫一天忙——咱家想挖一口井哩!”
趙三見他不當自己是外人,十分高興,忙爽快地回答道:“有空,有空。放心,明兒一準去。”
旁邊李長星笑道:“青木啊,缺人哩?我也去幫把手吧!”
青木不想麻煩太多人,便謝道:“我和我爹,再加上請了趙三叔,也差不多了,就不難為你了。”
趙大嘴笑嘻嘻地說道:“不難為!明兒我也去幫把手,人多乾活熱鬨麼!”
青木隻當他說笑,並不當一回事。遂趕緊回去撿橡子。
繞出村尾,還冇上那條小路,忽然從旁邊的一株大樹背後,竄出一個人來,正是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