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到了地頭,一邊乾活,一邊將菊花方纔跟她說的話細細地跟鄭長河父子又說了一遍。
鄭長河聽了,又是心疼又是感動。
他說道:“成!咱就聽閨女一回,再抓兩頭小豬娃。今兒早點收工,反正這塊地也收拾的差不多了。等西邊那塊地的玉米收拾完,一塊兒將地整出來,就能挖窩子點小麥了。下晚家去幫娃編個蝦網。青木往後早晚幫妹妹撈些魚蝦打牙祭——這一陣子苦了咱閨女了。”
青木悶頭“噯”了一聲。
下午,鄭長河果然早早收了工,拐到小青山的另一頭,砍了些竹子回來。
他搬了根小板凳,坐在院子裡,拿彎刀破開綠竹,細細的削製著一根根的篾條,再用篾條編出一個類似於撮箕的鬥狀物體,不過比撮箕還大、還深,上頭再綁一根長長的竹篙——這就是蝦網了。站在岸上就能用這蝦網兜魚蝦。
他雖然不是篾匠,但是莊稼人,隻要不是太難的傢夥用具還不都是自己做,能用就行了,又不拿去賣!
夕陽染紅了半邊天,也映照著鄭長河認真專注的臉頰。他吐一口吐沫到掌心,摩挲著那蝦網,還剩下最後一點了,遂十指翻飛,不停地轉動著蝦網,進行最後的收尾工作。
青木家來見妹妹在屋側麵柴火堆那兒挖蛐蟮,忙跟過去,不聲不響地幫著挖了起來。
菊花見他來幫忙,自然高興,忙叫道:“哥回來了,累不?咋不歇會兒?”
“不累!”青木的話像是要往外擠,才擠得出來,吝嗇得很。
菊花也不在意——話少好啊,深沉嘛!
兄妹倆埋頭挖蛐蟮,先裝在一隻破瓦罐裡,然後將那蠕蠕而動的軟體動物倒到菊花下午攏起來的糞堆上。
菊花問青木道:“哥,你說這樣成不成啊?我特特從那柴火堆的下麵挖的土,又鬆軟又濕潤,還摻了好多的爛草爛樹葉子進去了。”
青木認真地瞧了瞧,說了一句長話:“我看成。蛐蟮可不就愛在這樣的地方拱麼!”他也是打小玩泥巴長大的,自然是知道蛐蟮的生活習性,況且小時候常挖蛐蟮來釣魚的。
想了想他又說道:“我明兒將這堆柴火挪個地方——那最下麵一層爛草和泥巴正好挖出來養這蛐蟮。”
菊花見他說到點子上,忍不住抿嘴笑了。這哥哥是個聰明的,一點就通啊!
吃晚飯的時候,楊氏又說起菊花下午的計劃,一家人很是熱烈地討論了一番。當然大多是鄭長河兩口子說話,青木兄妹倆的話都不多。
楊氏夫妻決定明天上集市抓小豬,青木也早點起來幫妹妹打豬草。
鄭長河又說從今晚開始,就將茅房那邊的荒地給收拾出來種些東西。一天晚上挖一點,反正就在家門口,累了就家來睡覺。
“那塊地原本是留把青木蓋房子用的。反正眼下也冇錢蓋房,閒著也是閒著,開出來也能種些東西,好歹有些收成。”
他一邊說著,一邊誇菊花懂事。慈祥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覺得自家閨女就是能乾。
見家裡人這麼配合,菊花抿嘴輕笑,早把臉上的疤忘光光了。
第二天早上,天剛矇矇亮,青木就起床了。
他睡在堂屋裡。夏天乘涼用的涼床子,上麵鋪一層厚厚的稻草,再鋪上薄被,就是床了。
接著菊花也起來了。
草草地洗了把臉,編了辮子,青木就帶著妹妹去小清河邊割豬草;還扛上了蝦網,順便割完豬草就兜蝦。
清晨的河邊靜悄悄的,還有絲絲的薄霧如輕煙般飄蕩,河水靜靜地流淌著,蜿蜒伸向東方;野菜雜草上都帶著露珠,小野菊也格外的清新怡人。
割豬草其實很簡單,隻挑那葉子還綠的野菜割就是了。豬麼,啥都吃的,也不太講究。
不過,也割不了幾天了,草木已經泛黃,萬物蕭瑟的腳步加快了。
哥哥青木是個實在的人,乾活悶聲不吭的,下死力氣。有他出力,菊花動作慢點也不怕了。
瞧著籮筐裡滿起來的豬草,她伸了個懶腰——可累壞了!這大清早的起來,眼睛還冇睜開呢!再說,她又不是原主,都好多年冇乾過這活了;就是這具身體,其實也是非常單薄的。
青木瞄了一眼妹妹,手上加快了動作——他多乾點,妹妹不就可以少乾點了麼!
等太陽升起來了,青木便對菊花道:“菊花,不弄了。咱兜蝦去!”一邊將豬草堆進籮筐裡,壓結實了,並用兩根細麻繩交錯兜起來紮緊,防止待會挑起來的時候掉下來。
菊花一聽,頓時來勁了——這活計自己喜歡啊!
她急忙扛起蝦網往河邊跑,一邊脆聲對青木說道:“哥,我先去了。你一會來啊!”
青木在後邊高聲道:“等我一會。急啥?小心掉河裡!”他手上動作更快了,三兩下把兩筐豬草捆結實了,便跟著菊花身後追到了河邊。
見菊花笨拙地舉著那竹篙,要往河裡送,青木走上前接過蝦網說道:“我來吧!這個沉,你舉不動。”
說著話,便將蝦網遠遠地丟出去,再慢慢地往岸邊拖,拖到岸邊有水草的地方時,還使勁地往下壓了壓,因為蝦子通常是躲在草根下麵的。
菊花眼不錯地盯著那蝦網,想瞧瞧這一網拖起來有啥收穫。
待青木提起蝦網拖上岸,那竹篾編製的蝦網裡一片熱鬨:小魚兒蹦翻了白魚肚,大蝦小蝦弓腰不停地彈跳,裡麵還夾雜著幾隻黑色的甲蟲和幾條小泥鰍。
菊花眉開眼笑地將蝦子和小魚往一隻竹簍子裡撿。
那幾條泥鰍卻無論如何也捉不住,不住地扭動著,滑膩膩的,最後隻得用兩手捧起來放進簍子裡。
青木也幫忙撿著,兩兄妹不時相視一笑。
菊花發現哥哥在自己麵前要活絡許多,雖然也是不多話,但明顯比對彆人、甚至比對爹孃都要親近好些。
也是,他們兄妹的感情可是很好的,在菊花的記憶裡,原主對這個哥哥也十分的依賴!
接下來青木專找水草豐茂的地方下手,果然兜起來的魚蝦要多不少。
菊花問道:“哥,是不是早晨的時候好兜一些?”
青木答道:“當然了,早晨蝦都要上來接露水,太陽一出來,就沉水底去了。下晚的時候也好兜。”
菊花瞧著哥哥兩手不停地忙碌,神情認真而專注,方方正正的臉頰,濃眉大眼,不愛說話的嘴緊抿著,若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酷”!即便穿一身帶補丁的粗布衣服,依舊是身材挺拔,英氣逼人!
她心想,誰要是嫁給哥哥可享福了,長得也好,脾氣也不差。
青木見妹妹瞧他,抬頭對她燦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菊花也回他一個大大的笑容,一點也不為臉上的疤痕拘謹。
青木瞧妹妹的臉也習慣了,自是不覺得她笑起來可怖,甚至覺得妹妹這樣笑纔是真的開心。
可憐妹妹因為臉的緣故,連村裡也不常去,整天就呆在家裡。
他暗下決心,往後一定多帶妹妹出來打魚兜蝦;等冬天的時候,帶她上山逮兔子。他瞧妹妹是喜歡做這些活計的。
忙活了一早上,回家的時候,青木挑著一大擔豬草走在前邊,菊花扛著蝦網揹著魚簍子跟在後邊。魚簍子裡當然收穫不菲了。
半路上,一個矮墩墩的婦人如老鴨般搖擺著肥肥的屁股,挽著一隻籃子往小青山方向走,瞧見青木熱心地招呼道:“青木啊,這是打豬草哩?”
青木悶聲應道:“嗯!”頭也不抬地從她身邊就過去了。
菊花一看,原來是狗蛋娘。她胖乎乎的臉蛋堆滿了笑,對青木似乎十分青睞。
菊花也不言語,瞅了她一眼就錯身而過了,反正自己給人的印象就是不愛說話的。
她心下暗想,這婆娘乾嘛對哥哥這麼熱情,上杆子往上貼?
狗蛋娘瞧著這兄妹倆的背影,暗自想著要把自己的孃家侄女說給青木。這可是個拔尖的男娃,要不是怕閨女嫁在眼前容易起是非,她都要將梅子嫁把他了。
隻是有一點,這菊花看樣子是嫁不出去的,到時侄女嫁過來了,難不成還要養小姑一輩子?
嗯,還得想法子把菊花給嫁出去纔好,這樣侄女嫁過來,也少個礙眼的。
她一路思量著,往山上送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