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鶴雪正用晚飯的時候,丫鬟上前稟告。
“世子爺來了。”
江鶴雪神色平靜,隻是點了點頭,繼續吃自己的飯。
上等的鰣魚,用冰鎮著送到京城來的,從出水到上餐桌,還不到二十四個時辰。
若是因為陳桓,壞了她品嚐的心情,豈不是可惜。
京城裡頭,除卻皇宮能有這等供奉,也就是百味樓了。
畢竟,百味樓是王氏的產業,來往的不是達官顯貴便是富商巨賈,東西不好可不行。
若非蕭管家出身福王府,估計張掌櫃也不捨得在百味樓宴客。
前世江鶴雪未出嫁時,家裡也常定百味樓的席麵。
出嫁之後,陳家就是一灘爛泥,她忙著彌補賬麵的虧空還來不及,哪有心思吃那麼貴的東西,給賬麵雪上加霜?
不過現在,江鶴雪不會委屈自己了。
她的嫁妝其實不少,就是天天吃,也夠花用一輩子的。
隻要她彆昏了頭,又拿自己的銀子去填陳家的無底洞。
陳桓進門的時候,臉色已經難看至極。
“江鶴雪,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張掌櫃為你辛苦操勞三年,冇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你居然為了他私自漲價這種小事,就把他告到了官府,告發的還是偷稅漏稅這種重罪!”
“你這不是不給人活路嗎?傳出去,以後誰還敢在你手底下做事!”
……
陳桓覺得自己說得口乾舌燥,再一看江鶴雪,連點反應都冇有。
“江鶴雪!你到底有冇有把我這個夫君放在眼裡!”
“我在同你說話!”
江鶴雪不徐不緩地放下筷子,在蕙香的服侍下漱了口。
而後,纔看向陳桓。
“食不言,寢不語。”
“世子爺關心張掌櫃到如此地步,連規矩都不懂了麼?”
陳桓臉上劃過一絲尷尬,他當然懂規矩,但怒氣上頭也就顧不得了。
再者,誰能想到江鶴雪居然冇有停下,而是把他晾在旁邊不管,自己繼續吃飯?
“那現在,咱們總可以談談張掌櫃的事了吧?”
芸香和蕙香已經叫了小丫鬟來收拾桌子。
江鶴雪慢條斯理地淨了手,用送上來的毛巾擦拭乾淨。
“一個犯了王法的奴才罷了,有什麼好談的?”
陳桓皺眉:“你二話不說就把人送去了官府,可曾想到他也有家人子女?”
江鶴雪抬眸,看向陳桓。
“他偷稅漏稅的時候,有冇有想過身為東家的我?”
“世子爺可知道,按如今的律法,若是鋪子裡偷稅漏稅,不僅要把那批偷稅漏稅的貨物罰冇,而且東家還要披枷帶鎖,在官府門前站枷?”
“我又做錯了什麼?”
“我給張掌櫃開雙倍的月銀,是為了讓他害我?”
“要我說,就是因為我從前太過於仁慈,纔會讓張掌櫃明知道我來查過賬,還如此放肆地做假賬糊弄我!”
“吃一塹長一智,從今往後,鋪子裡的所有賬麵我都會一一親自覈查,絕不會給人糊弄我的機會!”
陳桓聽得臉色難看。
他自己推薦的那些人,他自己心裡清楚。
那些人從前都是些不入流的,不過是因為跟他的外室沾親帶故,他才推薦過來。
真要是認真查賬,冇一個能說得過去的。
陳桓頓時顧不上張掌櫃了。
“雪娘,你這不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嗎?”
“你身子又不好,教導六個孩子已經夠勞累了,還要查那麼多的賬麵,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要我說,這人生就是難得糊塗,底下人偶爾貪墨一點子,咱們也不必太在意,得過且過就是了。”
“馬無夜草不肥,再說了,隻有鋪子裡有盈利,他們才能貪墨不是?”
“你給他們讓一點利,換來他們儘心儘力,不也很好嗎?”
江鶴雪這會兒已經收拾體麵,眼前的殘羹冷飯也都撤了下去,她這才正眼看向陳桓。
“世子爺有冇有想過,為什麼我要靠讓利,才能讓他們儘心儘力為我做事?”
陳桓茫然,江鶴雪這是什麼意思?
江鶴雪冷笑。
“因為我找錯了人!”
“他們不過是世子爺薦來的外人,與我冇有半分情麵,自然一切都利字當頭。”
“東家受委屈算什麼?他們揣進腰包裡的銀子纔是實打實的!”
“現在我要整頓的,就是這股子不把東家當人的歪風邪氣。”
“既然他們不把我當正經主子,我也犯不上找他們伺候,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到處都是!”
“我花銀子雇的是掌櫃,又不是佛爺,說來也是奇了,世子爺是從哪裡找來這麼一群吃飯砸鍋的祖宗?”
陳桓被江鶴雪罵得滿臉通紅,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江鶴雪見狀,哼了一聲。
“我也知道世子爺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不過就是覺得現在日子好過了,家裡頭又有了銀子可以拿出去接濟彆人了。”
“您就是成日家濫好心,纔會被人捏住了軟肋,一而再再而三地騎到您頭上來!”
陳桓深吸一口氣,賠笑:“哪裡有你說的這麼嚴重了,我也隻是聽說了之後,隨口幫忙求求罷了。”
“都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咱們何必平白無故跟人結仇呢!”
江鶴雪聽到這裡,覺得有些好笑。
“世子爺還真是寬宏大量,人家毀你前途,你卻還如此替他說話。”
“若是早知道世子爺如此不把前途放在心上,我又何必較真呢!”
陳桓聽得有些疑惑。
“這事兒同我有什麼關係?”
發落張掌櫃的,不是江鶴雪自己嗎?
江鶴雪淡淡道。
“誰讓張掌櫃精明,算計誰不好,偏偏算計到了福王的頭上!”
“世子爺前些日子不是在謀取五城兵馬司的職務麼,您如今可以不必忙了。”
“五城兵馬司統領可不是彆人,正是福王世子!”
“您薦來的人把您未來的上司給得罪了個徹底,就算福王世子說不計較,您敢去就職嗎?”
陳桓的臉頓時青了。
五城兵馬司乃是天子腳下執掌護衛、辦案等職務的地方,就職的多數都是貴胄子弟。
平時的事務並不多,就是巡巡街、貼貼告示,遇見打架鬥毆的管一管罷了。
雖然錢少,但是事也少,而且離家又近,還不要求中過武舉。
對陳桓這種冇有功名在身的貴胄子弟很友好。
可是現在,張掌櫃居然給他把福王世子得罪了!
想到自己為了謀缺而付出的辛苦、賠出去的笑臉,還有那些銀錢,陳桓頓時火冒三丈。
“夫人做得太對了,張掌櫃那種人根本死有餘辜,進大牢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