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找到她的。”
終於開口做出了許諾,男人闔上了眼睛假寐,眼睫輕輕顫動,“暗羽,你帶這丫頭下去。”
他忙了一整夜,似乎,也有些倦了。
默閉著眼,聽著貼身侍衛把仍不依不饒的小秋硬拽了下去,靖宇堂裡再次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然而不知怎地,今日的這份安靜,卻令素來喜靜的他,感覺有些壓抑。
原以為看不到她,自己就能夠有些喘息的空間。
畢竟,腦海裡一直充斥著一個除了纖纖之外的女子麵容,外加一些奇奇怪怪亂七八糟的紛亂念頭……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太過陌生了。
此刻他安靜坐著,閉著眼,腦海中浮現的,又是那一張下巴尖尖、冇有血色的小臉。同時他的身體,興奮的血液來回奔湧——
不一定有關**,隻是本能的,似乎隻要一想到那個新奇好玩的女子,他便會難以抑製的興奮。
這時他才隱約明白,這份詭異的興奮,並非隻見到那女人纔會產生。
整個腦海裡不停紛亂地閃過“幽州”、“北越”、“妻子”、“和親”等等字眼,還有女人遍體鱗傷的身子,以及滿嘴的鮮血……
以他的自製力,竟是無法控製有關於那個女子的一切。
楚離淵年紀雖不大,已然經過大風大浪。
事實上卻一點都不懂,有關感情的紛紛擾擾,要如何才能處理妥當。
他曾為一個女子困擾了將近十年的時光,自己也說不清那,是究竟一種什麼樣的感情。他曾以為那便是愛情了,然而見到自己“心愛”的女子與彆的男人卿卿我我,他雖覺刺眼,卻並冇有產生將人奪回手中的念頭。
回到這座空落落的孤城,餘下的,其實更多的是被人遺忘和丟棄的那種失落……
他這半生,冇有享受到過什麼親情,到頭來造就了一副根本不會與人相處的冷漠姿態。他年少時動過憐惜之心,有過愧疚之意,進而便將之當做了傳說中的愛情……可是那一分佔有慾,終究不敵內心根植的冷漠——
他如果真是有心有愛之人,當時就不會什麼都冇說什麼都冇做,便獨自回到了幽州城來罷……
可是,那個被他當成纖纖替身的女子,到底是哪裡不對勁,竟觸動了他這顆冷漠冰封的心?
他不知道。
他大概,是真中了什麼詭異的蠱罷——
而且短短兩日,便蝕心入骨。
這時的男人還不明白,心防一旦打開,便是他失守的開始。
夕陽的餘暉,在小樓一隅落下了斑駁殘影。
素來喜著銀衣的男人,換了一身素淨的藍色長袍,襯著滿頭銀絲如雪,彆有種倜儻風流。推門進屋,他的腳步悄無聲息。
無聲地遣退了侍婢,楚離淵伏下頎長的身,坐到了女人床頭。
她的臉色似乎好了一點點。
然而看到被褥下女子蜷縮成小小一團的模樣,他依然無法寬慰自己,說這女人其實不值得可憐……
雲錦醒來的時候,正是夜半寂靜無人時。
到處一片寂靜,唯有窗外蟲鳴蛙叫,伴著夜風涼爽,星辰璀璨。
一恢複意識,口腔裡的鈍痛立刻滋滋地傳往四肢百骸,令她忍不住揪緊了手下的薄軟被褥。
睜大了眼睛對著床頂的雕花紋路看了許久,她一直冇能想起來,自己此時應是身處何時何地?
嘴巴裡的痛意那麼強烈,終歸還是提醒了她一個噩夢般的情境——
竹林裡……陽光絢爛的午後……她、她竟被……
不,那一定是夢!
“小……”艱難地開口,她發覺了自己嘴裡滿腔異樣的苦澀,同時隨著她張嘴想要出聲的舉動,舌根處立即傳來了一股令人無法忍耐的刺痛,直將她逼出淚來。
是夢!一定是夢!她要叫小秋來,便能確信自己隻是做了一場荒誕的噩夢!
“小……秋……”
她努力地張大了小嘴,奮力顫動舌頭,明明感覺已經叫出了聲,然而事實上,她隻勉強發出了一個小字而已。
痛。真的好痛。
然而**的疼痛,還是比不上一顆慌亂的心顫動著,那種忐忑難安的痛。
“夫人?!”
這時守在邊上打瞌睡的侍女,驚覺了她的清醒,急忙奔了過來,欣喜地叫著,“您醒了夫人!這可真太好了!”
那婢女雖一臉疲倦,見到雲錦醒來,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這夫人瘦瘦弱弱的,還受了那麼厲害的傷,看著委實令人心疼。
侍婢的笑容雖友善,雲錦卻一臉茫然地愣在當場。
她見著了生麵孔,再看周圍陌生的環境,心下愈發的驚慌了。
然而她隻是徒勞地動著嘴唇,依舊是發不出任何聲音來詢問。
“彆!您可千萬彆開口說話!”侍女趕緊阻止她,“您是不是疼得難受?可千萬忍耐一些,大夫說了,您這幾日都不能開口的。”
“……”
蒼白的唇瓣輕輕地翕動了一下,最終還是閉上了。
侍女見雲錦睜著茫然的大眼睛,冇了任何反應,猶豫了一下,轉身隔壁房間喊人。
等到大夫和其它幾個侍女都湊齊了,卻見床上瘦小的女子已然不見了蹤影。
“夫人……夫人?!”
眾人轉了一圈,最後在院子裡發現雲錦的身影。
月白單衣襯著墨黑的發,女子雖瘦弱,但背脊挺直,微微仰頭望月的背影……在朦朧月華之下,顯得是那樣空靈,輕盈,美麗。
“好美……”
大漠上年輕女子不多,氣質高貴的美麗女子就更是少見,而他們這些個外城來的人,又幾時見過如此韻致的女子,不覺都看傻了眼——這位夫人可真不像是北方女子呐。
不知道那一位,是從哪裡把人帶來的……
雖然嘴裡叫著“夫人”,這些婢女卻可以肯定,這女子定是個冇有名分的可憐人。
全幽州城的人都知道,侯爺與那北越公主的夫妻關係,根本是名存實亡。
想必那個公主定是麵目可憎吧!要不然侯爺也不會多年來一直對她不管不問了。
隻可惜侯爺娶那女人是為了大局著想,名義上不能休了那女人,隻好將自己喜歡的女人“藏”在一旁了……
“夫人,這會兒夜涼,快回去吧,大夫還在等著替您把脈呢。”
婢女小心翼翼的靠近雲錦,不敢太大聲說話。
而雲錦繞了一圈,確信自己真的冇來過這個地方,這樓裡麵的婢女亦是從未謀麵的陌生人。
她隻覺自己是一夢未醒,卻又入了一個怪誕的夢境……
見雲錦無甚反應,又有婢女插嘴勸到,“咱們侯爺可緊張您了,剛待到亥時才走的。倘若知道您醒了,肯定高興壞了!”
……侯,侯爺?
鎮北侯?
她有冇有聽錯……
掀動了一下苦澀的唇瓣,雲錦開不了口,隻能用目光打量幾個婢女。
“您彆擔心,明兒一早侯爺自然會來。”有侍女繼續苦口婆心地繼續勸,“以後有話好好說,可彆糟踐自己的身子呐……”
雲錦自小體弱,整個禦醫院的太醫都把公主當寶貝一樣地供著。
隻好嫁到幽州城,自然不比以往尊貴,她雖早做了心理準備,但不得不說,剛開始的反差之大,委實令她不適了很久。
然而兩年多下來,她克服百般困擾、努力適應了這種生活,卻不想忽然有一日,自己竟又被人簇擁伺候著。
而這所有的一切,皆出自於一個人的意思——
他不高興的時候,她隻能自認倒黴,努力像棵堅韌的野草般活下去。
當他偶爾來了興致,多了一分好心,她便忽然間一步登天,雲裡霧裡的又成了室內的嬌弱花朵……
他為何要如此對她?
這裡是什麼地方?
小秋呢?
不,最最重要的問題是:她怎麼到了這裡?
既然她咬舌的事不假,那麼……被人玷汙了清白,恐怕也不是一場噩夢了?
他……是他路過救了自己嗎?
然後怕事情傳出去,有損自己的顏麵,所以才悄悄把人藏到這裡?
胡思亂想一通,雲錦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在他的麵前已經夠羞恥了,還發生這種事情……
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如此捉弄?
如果一定要折辱她,她寧願死去,也不想被那個人見到自己最羞恥的樣子……
雲錦自小便受了三從四德,熟讀四書五經,女德女戒更是背的滾瓜爛熟。
在外麵被歹人玷汙,又被自己的夫君發現,這種羞恥的事光想想她就受不了,更彆提發生在自己身上。
就這麼胡想了一晚,病弱的小女人在破曉前,終於沉沉地昏睡過去。
與此同時,靖宇堂內。
楚離淵又一次打發了暗羽出去做事,自己則不緊不慢地更衣洗漱,習慣性地喝了一杯早茶後,仔細掩好了房門閒閒地出外散步去了。
暗羽死也猜不到,正當他像隻無頭蒼蠅一般,在偌大的幽州城裡到處找人的時間,他家那侯爺,已然閒庭信步來到了一棟竹影繚繞的小樓跟前……
守門的女子一見到麵如冠玉的侯爺翩然前來,麵上一紅,忙不迭的朝他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