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娩漸漸回神。
待反應過來,知曉周弼已經離開,她先是感到慶幸地鬆了口氣,隨即,盈著的熱淚奪眶而出。
啪嗒、
啪嗒。
眼淚順著臉頰滑落,砸在她捧著的那柄玉如意上。
一道聲音在薑娩的頭頂上方響起。
“娘娘受驚了。”
對方的聲音裡,冇有一般太監說話時的尖細黏膩,反而透著少見的低沉,語速也控製得不緊不慢,透著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望了眼外頭的夜色,算了算惋妃宮裡距離這裡的距離,已然猜到周弼今夜會歇在惋妃殿裡,又道:“看這時辰,皇上今夜是不會回宮了,還請娘娘隨奴才移駕。”
薑娩的整條手臂麻木。
聞言,她神色一喜。
不回?
不回好啊。
最好是周弼忘了她的存在。
雖然這是不可能的。
薑娩緊抿唇瓣,無聲地吐出一口氣後,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再抽出一隻手,搭在對方的小臂之上。
感受到對方小臂傳來的力量,以及布料觸手的絲滑以後,這種實質性的觸碰感,讓薑娩跳動的心臟安定了些。
她想,能暫時逃離這位喜好虐殺他人的君王,著實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
薑娩穩了穩心神,藉著對方小臂的力量起身,但她顯然忘記了自己保持同一個姿勢端坐太久的事實,因此纔剛動作,雙腿倏地失去力量——
喜服上的珠鏈發出撞擊時的脆響。
還是對方彎了身體,及時地伸出另一隻手扶住她,這才免去薑娩摔倒的下場。
繡著龍鳳呈祥的紅蓋頭順著身體下墜的方向滑落,薑娩的視野開闊起來。
她眼眶紅紅的,卷而翹的睫毛上,沾著一顆顆被睫毛割裂的細碎的淚珠。
同時,在身體下墜的瞬間,她本能地往前一抱——
望著眼前臉上血色儘失雙眸含淚的小皇後,那人不但冇有收回視線,反而還在肆意地打量完薑娩後,將目光落在抱住他腰間的藕臂上。
薑娩順著望去:“……”
她的麵色變了變。
神情窘迫。
不等薑娩收回失重下亂抱的手,就聽他悠然道:“奴才裴相和,見過皇後孃娘。”
薑娩目光一震:“……!!!”
抱住他腰身的手臂應景兒地一顫:“……”
他方纔說……
他是裴相和?!!
就那個傳聞中遭萬民唾罵,百官忌憚,還擅長將人拆皮剔骨,令今上深信不疑,兼任東廠提督的司禮監掌印裴相和?
感受到她抱在腰間的手臂,隔著布料的屬於少女獨有的溫軟,裴相和隻覺一股酥麻之感從他的腰椎骨竄入心底,直逼天靈蓋。
他眸色微黯。
此刻,裴相和的身體是略彎著的,姿態是恭敬的,可他望向薑娩的眼神卻是肆無忌憚的。
薑娩抬眸,藉著殿內的燭光,她看清了他的臉。
當然,還看清了這位掌印大人壓根冇把她這個皇後放在眼裡且將她視作螻蟻的眼神。
誰能想到,那個被民間孩童編排得長了三頭六臂如怪物的人物,被人時時掛在嘴邊又不敢詆譭並在心裡不斷咒罵的大宦官竟生了這樣一張豔麗到雌雄莫辨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