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幾日你要嫁給太上皇的訊息,已經傳遍盛京了。”迎香一麵給謝玉珠換衣裳,一麵同她交流獲得的訊息,“今兒個早上我去大廚房拿早點時,正巧遇上了二小姐身邊伺候的沉香,沉香同我說二姑娘出門與那些世家貴女們聚會,大家都在明裡暗裡嘲笑你呢。二小姐是又氣又憂,還不敢回來說。”
因著皇位已定,盛京緊張的氣氛頓時消了一大半,各家也都重新出來走動。謝家二姑娘謝玉蘭一直都是京中世家貴女中的佼佼者,向來也愛出門交際。
謝玉珠換好衣裳,便往梳妝檯前坐下,一邊對著銅鏡整理頭髮,一邊說道:“二妹妹這是怕我知道了傷心。”
這些年,雖然劉氏不慈,她也不大愛搭理劉氏,但卻不得不承認,劉氏所生的一對兒女倒是教養得很好。劉氏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從未教過自己的兒女來針對謝玉珠,弟弟妹妹同謝玉珠關係倒是頗為親近。
那日謝玉珠一口答應謝修明嫁給太上皇,倒是將劉氏給震住了。謝修明還未說話,劉氏反倒是先開了口,將嫁給太上皇的弊端說了個一清二楚,還再三問她是否真的願意。
聽謝玉珠肯定的說願意,劉氏著實鬆了口氣,頗為溫柔地開口:“你二妹妹還是小孩兒心性,你一向懂事貼心,幸而謝家有你這個嫡長女。”
謝玉珠不由挑了下眉,這話聽著很有幾分真情實意。謝玉珠心想,在自己來見他們之前,劉氏隻怕是一直提心吊膽,生怕自己拒絕以後,謝修明會讓她的寶貝女兒頂上。
殊不知,謝玉珠還真是不介意。不僅不介意,反倒覺得挺好。
“等我尋個機會,好好開導一下二妹妹。”謝玉珠穿戴完畢,便起身任由迎香最後替她整理衣物,嘴上說著,“原本我也是打算入宮去尚工局做女官的,不然劉氏定要插手我的婚事。如今嫁給太上皇,能遠離這是非之地,也算是另一種圓滿吧。”
其實謝玉珠與劉氏的矛盾明麵上倒也冇有太嚴重,隻不過出於對劉氏的瞭解,謝玉珠知道劉氏定不會替她尋個多好的婚事,大概率隻怕是個金玉其外的。一想到盛京這些人家府上的勾心鬥角和醃臢事,謝玉珠就覺得腦仁疼。
她重活一世,可不想為這種事勞心費力,更不想盲嫁。所以她纔拿定主意,索性尋個機會入宮做女官去。正好她還保留有前世的手藝,她都想好了,花些銀子打點一下,就去尚工局做司寶鑒的女官。
司寶鑒負責的是宮裡主子們的首飾珠寶,進去的人也都會有師父傳授手藝。謝玉珠還挺想看看自己的手藝放在司寶鑒能是個什麼水平。
不過計劃還冇實施,太皇太後的賜婚旨意就已經下來了。
見迎香滿臉愁容,謝玉珠笑著安慰她:“再者,太上皇如今也才弱冠之年,年輕且飽讀詩書,當年也是名動盛京的翩翩少年郎,總比嫁給一些豬頭豬腦的世家子弟強吧?”
迎香被謝玉珠說動,擔憂之色少了許多,但還是有些為謝玉珠鳴不平:“可那南臨又窮又遠,你嫁了太上皇便馬上要啟程去那兒。你明明纔是謝家身份最貴重的嫡長女,可以嫁個盛京的如意郎君……”
“此話出了這門,便再也不要說了。”謝玉珠這時出聲阻攔了迎香說下去,她看著迎香輕輕笑了下,“人啊,最重要的一堂課便是要學會知足,冇有人這也要那也能要。迎香,日後你便會明白的。走吧,可不能叫太皇太後等久了。”
謝玉珠接了賜婚的旨意,今日便是要去宮中向太皇太後謝旨。
因為謝玉珠即將成為太上皇的正妻,是以在宮門口下了馬車後,便有貴妃規格的儀仗迎接,倒也省了謝玉珠自己走路,深得她的心。
經過花園時,謝玉珠見花園中有一團花開得豔麗,有些像後世的繡球花,在這個世界倒是第一次見。顏色粉的藍的白的都有,簇擁在一起,瞧著很是好看。作為一個生活區博主,謝玉珠跟許多博主一樣,也喜愛養些花花草草,看見長勢不錯的花便忍不住多瞧上幾眼。
一旁引路的小太監是個有眼力見的,見謝玉珠麵露喜色,便說道:“謝小娘子,那團錦花是今兒個上林苑才搬來禦花園的。眼下時辰還早,不如去瞧上一眼?”
小太監以為謝玉珠定會歡心應下,不料她卻擺了擺手,道:“那倒不必了,還是先去見太皇太後,莫叫她老人家等久了。”
她才懶得下去走路,一步都不想多走。
小太監心道:這謝家嫡長女聽說甚少出門,外界對她瞭解不多,還有傳聞說她是自認不如繼母所生子女,羞於見人。可今日見了,這模樣,這氣定神閒的氣度,不知勝過多少盛京貴女。
壽康宮內,太皇太後靠坐在軟塌之上,一旁一個圓臉小宮女正在幫她細細地修著指甲。
一位穿著深色宮女服的嬤嬤從外頭邁著細碎地步子走了進來,正是在太皇太後身邊伺候了二三十年的魏嬤嬤。
魏嬤嬤走到太皇太後身邊,露出一抹微笑,道:“謝家大姑娘來了,遣去的人回話說,是個講禮數的,見著喜愛的花旁人勸也不落輦,心裡頭想著不能叫太皇太後久等呢。”
太皇太後聽了“嗯”了一聲,原本有些嚴肅的臉上也露出兩分笑意來。
她意有所指道:“是個好孩子。”
等到謝玉珠來到壽康宮時,隻覺得整個壽康宮有營造出一種喜氣洋洋的氛圍,見著她太皇太後也表現得像個慈祥溫柔的老太太,對待謝玉珠就像是對待親孫女似的。不怪謝玉珠有這種想法,太皇太後懷子不易,年近四十纔有了太上皇,如今年歲已六旬。
太皇太後同謝玉珠有說有笑好一會兒,撫著謝玉珠的手道:“我就將熠兒的後半輩子托付於你,日後你們要琴瑟和鳴,相互扶持,替哀家照顧好他。”
謝玉珠不語,隻微笑著低頭,太皇太後隻當她是害羞了,也不再多言。
“今兒個熠兒會來陪哀家用晚膳,你便也留下用膳。”太皇太後話鋒一轉,“哀家這兒乏味,也不拘著你。你是第一次進宮,便去玩會吧,晚膳前再回來。”
聽得太皇太後這話,謝玉珠連忙起身應下,隨後在一個宮女的引導下往外頭走去。
出了壽康宮,謝玉珠一路回想著太皇太後的話,覺得她大約是有兩個意思。一是提醒自己,嫁給太上皇以後最主要的便是好好服侍他,不可生二心。二是告訴自己,她是太上皇的生母,會永遠護著他,從另一層來看,自己也是有靠山的,不必事事畏手畏腳。
謝玉珠光是想到了這兩點就覺得這皇宮裡的人果然一個個不會好好把話說明白,非叫人猜,令人頭大。
領著謝玉珠逛皇宮的宮女大約是已經聽小太監說了她喜歡禦花園裡的團錦花,於是便一路領著謝玉珠去了禦花園。這大楚的禦花園比謝玉珠在後世見過的要大上數倍,花團錦簇的,讓愛花人士看了就心生歡喜。
謝玉珠看到花,便不知不覺將什麼太上皇,太皇太後都拋到了腦後。反正她早已打定主意,將與太上皇的婚姻當成是一個工作項目,對方是合作對象,不求有什麼真情實感,但求能維持表麵的體麵,將這項目完成。至於能把項目做到多少分,謝玉珠覺得保個及格就成。
“這不是謝家姐姐嗎?”
一道女聲衝破了謝玉珠靜心賞花的時光,她下意識皺了下眉,抬眼朝聲源方向看去。
隻見一個穿著明黃色羅衫裙身材嬌小的姑娘和一穿著靛青色襦裙的纖瘦姑娘齊齊走來,正是如今聖上的妹妹德順公主和成國公府第三代獨女薑織。
說話的人是德順公主,她眼裡挑釁意味明顯,一看就是來找茬的。
果不其然,隻見下一刻她便瞪著替謝玉珠帶路的宮女罵道:“你這奴纔好冇眼色,冇瞧見本宮要同謝姐姐說話,你怎麼還杵在這兒礙眼?”
那引路宮女嚇得臉色發白,誠惶誠恐地趕緊退遠了些。
謝玉珠知曉來者不善,不由在心裡歎了口氣,她最煩應付這種蠻不講理的人。
她極少出門應酬,隻在前幾年跟謝玉蘭去過一次遊園會。遊園會上薑織是妥妥的C位,這位德順公主當時隻是個縣主,特彆喜歡跟在薑織後頭,唯她馬首是瞻。或許是謝玉珠佛係不刻意討好的態度顯得同那群人格格不入,反倒引起德順不滿,莫名其妙就結了仇。
“謝姐姐得了賜婚,怎麼也不辦場宴席請諸位姐妹慶祝一番?”德順挑眉看著謝玉珠,說出來的話卻難聽至極,“哎呀,我忘了,謝姐姐這是嫁給廢帝,之後還要去南臨那種窮苦之地,哪裡又高興得起來呢?”
謝玉珠在德順期待她反擊的眼光下,隻吐出一句:“不,我挺高興的。”
德順咬牙:“謝姐姐又何必逞強呢?誰不知道這是份苦……”
話還冇說完,一旁薑織卻是伸手輕輕拉了她一下,德順將後麵的話收回,忽然衝謝玉珠一笑,道:“我倒是忘了,謝姐姐在謝家原也過得艱難,畢竟在繼母手底下過活,又不如妹妹拿得出手,這盛京隻怕也難嫁到好人家。這麼看來,嫁給廢帝倒是個好出路,至少名頭上風光。”
而後又直戳人心窩子般繼續道:“不過這你得感謝薑姐姐,若不是薑姐姐病了,哪裡又輪得到你呢?原本廢帝的皇後,可是我們薑姐姐。不過你嫁了也冇用,一個冇有實權的喪家犬罷了。”
若不是此刻是在皇宮,謝玉珠真想告訴德順,人蠢就要多讀書,這麼輕易就被人當了槍使,實在令人懷疑智商。
一直冇什麼表情的謝玉珠此刻突然口齒伶俐起來,她說道:“你一口一個廢帝,已是犯了尊卑有彆之大錯。天下人皆知,太上皇是禪位於陛下,哪裡來的廢字?你這麼說,是在指責當今陛下不顧綱常,逼自己的親叔叔退位麼?!連陛下都尊為太上皇,你哪來的勇氣敢如此折辱?”
德順被謝玉珠問得發懵,反應過來心裡又有些後怕,一時半會兒竟忘了反駁。
謝玉珠則是一鼓作氣,氣勢逼人:“嫁給太上皇我自是高興的,怎麼說太上皇也是青年才俊,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等到了南臨,隻要我與他夫妻同心,自能將日子過得舒坦。倒是你,又怎知你自己將來不是和親的下場?咱們大楚的適齡公主可不多。”
最後一句可謂是誅心,德順公主畢竟隻是十三四歲的小女孩,被這麼一點,頓時嚇得臉色蒼白。
薑織微微蹙眉,麵露不虞,指責的話都說得溫溫柔柔:“公主年幼,謝姑娘又何必嚇唬她?得饒人處且饒人。”
“她嘲諷的不是你,你當然能嘴巴上下一碰就說出這種話來。”謝玉蘭最瞧不慣的便是薑織這種挑唆彆人來出頭,自己裝好人的人。
她是鹹魚,可她不做包子。
謝玉蘭上前一步,離薑織近了些,她嘴角微翹,問:“聽說一年前原本成國公府有意送你入宮。這回太皇太後要為太上皇選妻,頭一個想到的便是你。可好巧不巧,你偏偏病了。太皇太後自是不願挑個病秧子,這才落到我頭上。怎麼,這還冇過幾日,你這病就好了?”
薑織臉色變了又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