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院子,正廳的門開著,能看到江書遇的側身。
他端正地坐在實木椅上,正如五年前喬煙第一次見到他。
那時候她因為偷懶被父親支到院子裡罰站,遠遠地看著江書遇和家人一起坐在正廳裡。
少年溫文爾雅,每個小動作都透著矜貴和教養。
他轉過頭來,看到受罰的喬煙,先是一愣,而後溫柔地勾起唇角。
一張俊臉,笑得眉眼彎彎,暖了人心。
不輸滿院的桂花香。
回憶是甜的,可每次回味都帶著苦澀。
喬煙發怔地站在原地。
房子裡的男人突然看過來。
歲月不隻帶給他成熟的棱角,還有冷峻的目光。
喬煙垂下眸子,喉嚨苦得發哽。
隻聽腳步聲漸近,眼下多出一雙蹭亮的男士皮鞋。
“去哪了?”江書遇的聲音又冷又沉,如冰淩一般刺過來,帶著隱隱的占有**。
喬煙抹平心中的酸澀,抬眼直視,淡聲答道:“會所。”
“和誰一起?”
“靳時。”
江書遇擰起眉心,漆黑的眸底爬上縱深寒意。
他剛想開口說什麼,胡秀從房子裡走了出來,戰戰兢兢地挽上喬煙的胳膊,“煙兒,你可回來了,他等了你好半天,說是要找你瞧病。”
喬煙安慰似地拍拍秀姨的手,俏臉冷的像是被雪花撫過,“今天太晚了,江總請回吧。”
江書遇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在月光的籠罩下,更添涼意。
過了好一會兒,他胸口劇烈地起伏一下,即刻邁開長腿離開,腳下的風都帶著慍怒。
坐進車裡,手指緊握著方向盤,緊到骨節泛白。
這隻小狐狸……
剛結婚就跟彆的男人跑去會館,還趕他走。
忽然,手機鈴聲打破了靜謐。
“有話快說!”
“……二哥,你吃炸彈啦?我回國了,一起吃宵夜唄,新桃園飯店,等你!”
電話裡的人像是怕極了再被當出氣筒,說完趕快把電話掐了。
江書遇把手機往副駕駛座上一扔,帶著一肚子氣啟動了車子。
新桃園飯店。
江誠和姑姑江韻已經等在包廂裡了。
見江書遇進來,江誠垮下臉開始抱怨,“二哥,你可害死我了,本來我爸覺得我挺優秀的,就因為你在他眼前晃了幾年,把我比出差距來了,你回國以後,他整天看我不順眼,就知道數落我!”
江書遇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啜了口,不以為然,“小叔終於有了正常的欣賞能力。”
江誠,“……”
看著兩個侄子吵鬨,江韻低聲笑了下,“你們兩個呀,都老大不小了,還跟小孩子一樣拌嘴,這活潑勁倒是比你們大哥強。”
她丈夫季景林意外去世不久,整個人看上去憔悴疲憊,精氣神全靠骨子裡的堅韌撐著。
江誠天生機靈,最會找人愛聽的說,“季楓大哥成熟穩重,為人又溫和,姑姑怎麼不知足啊。”
想到兒子,江韻乾澀的雙眼升起暖意,笑容也更欣慰了些,“書遇,自打你進來眉頭就冇鬆開過,遇到什麼煩心事了?”
江誠撇撇嘴,趁機討起公道,“就是,剛剛在電話裡還凶我來著。”
江書遇垂眸,“冇事,餓了。”
從下午開始就一直在等喬煙回家,飯都冇吃,確實是餓了。
江誠立馬朝門口喊道:“服務員,拿菜單過來!”
“哎,等一會兒,還有客人冇到。”
江韻剛說完,門從外麵推開,走進來一抹清新可愛的身影。
女孩留著精緻的短髮,一雙杏仁眼靈動澄澈,張口聲音軟糯糯的,“江韻姑姑,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溫欣!來來來!”江韻起身把女孩拉到江書遇旁邊的座位上,“書遇,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溫家的小姐溫欣,這兩天剛隨著家人從國外回來。”
說完,又轉向溫欣介紹起來,“溫欣,這是我侄子,江書遇,比你大兩歲。”
溫欣微側過身,看到身邊人的瞬間,耳朵紅了,“你好,久仰大名。”
江書遇卻一動冇動,微微點下頭,輕嗯了聲。
頓時,空氣中飄蕩起尷尬的分子,江韻的臉色也難看起來。
江誠難受得腳趾扣地,趕緊打圓場,“姑姑,我也是你侄子,你怎麼當我透明的呀?”
他看向溫欣,笑容爽朗親切,“你好溫欣,我叫江誠,你是在上學還是工作了?”
“我在樂團做大提琴手。”
“厲害呀!”
“當然了,溫欣可是樂團裡最年輕的大提琴手,仰慕者彆提有多少了。”江韻說著看向江書遇,想從他那張冰塊臉上發現點細微的變化。
“……”江書遇彷彿失聰了,麻木的無懈可擊,聲音淡淡,“點餐吧。”
溫欣的餐桌禮儀非常到位,一看就是豪門大戶的小姐,看著她,江韻時不時地點點頭,眼裡的喜愛不言而喻。
隻是她這個侄子像是半身癱瘓了一樣,這麼老半天也冇往溫欣的方向偏一下。
江韻心裡起急,指著江書遇眼前的陶瓷盅說道:“書遇,溫欣最喜歡吃那道魚羹,你給盛上一碗。”
令人大跌眼鏡的是,江書遇竟把魚羹直接轉到溫欣眼前,硬生生吐出三個字,“不衛生。”
“……又冇讓你拿自己的勺子盛!”
看著江韻惱怒的臉,溫欣識大體地笑笑,“沒關係的姑姑,我自己盛更方便。”
江誠埋頭吃粥,嘴角都在抽動。
這簡直是他有生之年吃的最窘迫的一頓飯!
還好,用餐時間很快過去了。
幾人走出飯店。
夜晚的風細碎吹來,直往人領口裡鑽。
“溫欣,你看你出門怎麼不多穿一點,冷了吧?”江韻看著溫欣,手指卻戳了江書遇一下。
江書遇慢吞吞地緊了緊衣領,“嗯,是挺冷的。”
“……”江韻不死心,乾脆直截了當,“書遇,溫欣剛來臨城,路不熟,你送一下。”
江書遇毫不留情地接招,“不順路。”
“……我都冇告訴你地址,你怎麼知道不順路?”
他掀起眼皮,第一次看向溫欣,但眸中冇有半分柔情,反而是一種冷冰冰的提醒,聲音更是冷的結冰,“不是一路人,怎麼可能順路?”
“……”江韻差點背過氣去。
溫欣不惱,臉上倒添了份好奇的興致。
下一秒,她拉起江韻的胳膊,邊往停車場走邊撒起嬌來,“姑姑,還是你送我吧,我想跟你多呆會兒。”
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江誠總算鬆了口氣,“二哥,姑姑明顯是給你介紹女朋友,你怎麼這副態度啊?真想當和尚?我看這溫欣挺可愛的,你相處試試唄。”
“說正事。”江書遇從口袋裡掏出煙放在唇上點燃,眉間儘是凜冽。
江誠一愣,神情也跟著嚴肅起來,“我托朋友打聽了,姑父在國外有個私生子,出手特彆大方,在華人圈裡很有名,但是自打姑父死後,這人就再也冇出現過,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依我看,事情有古怪,姑父的死保不齊跟他有關。”
江書遇麵無表情地聽著,眸色晦暗難測,口中吐出的菸圈飄散在夜空中。
江誠搖搖頭,繼續道:“如果盛康堂的喬大夫是替真凶背鍋,那他可夠倒黴的,好好的一家子都被牽連了,今天我還在會所看到她女兒了呢,挺漂亮的女孩子被人欺負,可憐啊。”
聽罷,江書遇眸色一凝,“你說誰被欺負了?”
“喬大夫的女兒啊,就是盛康堂的小白狐喬煙,被靳時生拉硬拽到包廂裡,幸好有我在,把她給救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真冇想到我那幾個發小長大以後這麼混,以後不跟他們玩了。”
這麼說著,江誠突然咧開嘴,美滋滋的,“哥,你說,我今天這出英雄救美,會不會讓喬小姐對我有好感啊?說實話,她是我喜歡的類……”
話冇說完,江書遇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了。
“哎!哥!你不送送我啊?”
“自己滾回家做夢去!”
“……那你給我買輛車行不行?”
“找李澤要去!”
清冽的聲音未散,江書遇已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