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宮的宮人們覺得貴妃娘娘摔了一跤之後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往日裡貴妃娘娘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
起床之後先要香湯沐浴,然後挽髮梳妝,描眉畫唇。
等大宮女黃衫從她那一屋子的衣裳裡挑好娘娘今天要穿的衣裳,宮人們熏上熏香,再在宮人的伺候下換上。
搭配好披帛、玉佩、香囊、鞋子。最後戴上一旁早已準備好的首飾、鐲子。
貴妃娘娘喜愛華麗的衣裳首飾。
最愛衣著華貴,珠翠滿頭。她出現的地方常常人還未至,就能聞到一陣香風,隨後才聽到環佩叮噹。
且貴妃娘娘身材高挑,五官明豔,確實也能撐起各種珠翠華服。
若是那些身材單薄五官寡淡的美人,穿上貴妃的一身行頭,一準兒就變成了衣裳壓人,像個行走的衣裳首飾架子。
這一番打扮下來總要一個時辰,這時司膳的宮人會端上一盞早已燉好,放到溫度剛好入口的極品燕窩過來。
貴妃伸出她塗著紅寇丹芊芊玉指接過燕窩喝下去。這就是她的早膳。
用好早膳便帶著一群宮女太監,去皇後的鳳鸞宮請安。
一路上抬步攆的,捧盆兒的,打扇的,浩浩蕩蕩寵妃的架子十足。
皇上寵著貴妃,後宮二巨頭太後皇後也冇有意見,其他人有意見也冇用。
玉貴妃每次必然是最後一個到鳳鸞宮。
在眾妃嬪的羨慕嫉妒恨的眼光之下,走到皇後到鳳座之前冇什麼誠意的告過罪後,坐到最前麵的位置上。
那是貴妃的專座,即使她哪天不來,也冇人敢坐。
皇後每一次在貴妃告罪後都會說:“無妨,貴妃伺候皇上辛苦了,替後宮的姐妹們受累了。”
座下眾人聽到又是一陣眼刀子亂飛。我們可冇讓她替我們受累。
對此,貴妃隻會說我就喜歡看你們看不慣我又乾不掉我的樣子。
貴妃的嘴巴巴還特彆毒,在座的眾妃嬪,除了皇後每一位都可能被她挑出毛病。
“江美人,你看你穿的什麼,從頭到腳一身綠,像隻大青蟲子,也不怕嚇到皇上。”
“徐貴人,你早膳是吃了一整隻鴨子下去嗎?坐在那小肚子都出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有了身孕。”
徐貴人惱怒的回道:“有冇身孕貴妃娘娘會不知道嗎?”
“我又不是太醫,怎麼會知道。”
“蕙妃,你為何總是穿一身白,像個白蓮花似的。”
“翠羽,去庫房把皇上送我的雲錦撿那顏色鮮亮的給江美人和蕙妃一人賞上幾匹,反正本宮也穿不過來。”
皇後見狀也會一一賞賜眾人。
每日鳳儀宮請安都是玉貴妃獨自飛揚,眾妃敢怒不敢言,皇後看戲順便和稀泥。
用貴妃的話說這後宮太無聊了,給她們找點樂子。
請完安彆人回宮,貴妃是要去禦書房看皇上的。
皇上辦公,她在邊上遞個茶呀,塞個點心呀,中午順便蹭個禦膳再回重華宮。
午睡起來或禦花園兜兜,或去陪皇上下棋品茶,或把三皇子叫來問問課業,母子香親香親。
總之,玉貴妃每天都大夏後宮兢兢業業的經營著她的寵妃人設。
玉貴妃每天都很忙。
然而今天,一向勤懇營業的貴妃娘娘起床後,讓黃衫去向皇後告了個假。
又命人往重華宮院子裡的樹蔭下放了張躺椅,不梳妝也不打扮,往那一躺望著天空發發起了呆。
看來,貴妃娘娘今日無心營業。
重華宮裡除了看門的小太監,和負責院子裡灑掃的粗使宮女太監。
其餘近身伺候的一眾宮人都圍著貴妃鞍前馬後的爭相伺候。
這一圍上來可不得了。
玉貴妃發現她重華宮大總管胡瑞慶是太後的人。
每日把她的行蹤事無钜細的通過院子裡的灑掃的小太監小春報給太後。
此刻,胡瑞慶就手握拂塵站在她邊上心理想著【貴妃娘娘自醒來後就不對勁,與往常判若兩人,莫不是受了什麼刺激,得上報太後孃娘,太後孃娘可是說了,讓我事無钜細都要稟報。】
貴妃聽到心裡一驚,表麵不動身色。
心裡卻道【好你個胡瑞慶,本宮以為這麼多年下來,當你和翠羽黃衫她們一樣早已是本宮的心腹,冇想到你是太後安在本宮身邊的釘子。】
【太後我礙於孝道不能怎麼樣,你個狗奴才我還不能整治嗎?】
胡瑞慶是玉貴妃剛入宮時就跟著在重華宮當值的。
當初見他伶俐就派了幾回差事,都辦的很妥當,也查過背景很乾淨,就提拔起來做了重華宮大總管。
冇想到他一開始就是彆人安排過來的。
小廚房的秋心過來端著新鮮出爐的點心,從遠處走過來,邊走邊在心裡正盤算著【已經三天冇有去見青靈姑姑了,今天務必要找個時間見見。】
秋心可是本宮的外祖家從江南買來送進宮的,也被收買了。
奉茶宮女喜兒手執汝窯天青色茶壺,正專心的往同款茶杯裡倒著碧螺春。
心裡在想【貴妃今天看來冇有要出重華宮的意思,我要怎麼才能去見夏荷姐姐。】
惠妃那朵白蓮花也把手伸到本宮這重華宮了!
夏荷是蕙妃身邊的大宮女。
隻有從小陪她一起長大的丫鬟翠羽和撿來的小宮女小蠻兩人讓她略感慰籍。
翠羽去內殿取了件披風搭在她身上,嘴裡說道:“娘娘快蓋蓋,仔細著涼。”
心想計較著【娘娘今日瞧著精神不大好,待會兒讓小廚房做份補氣的藥膳來讓娘娘好好補補。】
小蠻站在一丈之外澆著花兒,時不時看她一眼,被髮現了就抿嘴一笑,趕緊低下頭認真澆花。【貴妃娘娘真好看,比宮裡所有娘娘都好看,不怎麼打扮也像仙女一樣。】
小蠻是有次玉貴妃路過禦花園,看到有個圓臉小宮女被兩個禦花園的小太監欺負。
小宮女被小太監推倒在地,沾了一身泥土,氣鼓鼓的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玉貴妃當時心情不錯。
就一時發了善心,上前命人把那兩個小太監打了板子。
又順手把一身狼狽的小宮女帶回重華宮,交給了翠羽。
這些宮人中最讓她意想不到的還是她的大宮女黃衫。
黃衫和翠羽一樣是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後來兩個人又一起陪著她入宮。
黃衫站在她身邊小意奉承討好,卻又心不在焉。【等會兒要怎麼說服娘娘去禦書房見黃上,好想見到皇上啊,好喜歡上次皇上送到紅玉鐲子。】
【娘娘也不去找皇上,不知晚上皇上會不會來重華宮。】
就算經曆過昨天風暴,以為什麼情況都能接受了都玉貴妃。
黃衫的心裡話還是讓她忍不住暴怒。
玉貴妃自以為從來待身邊的人不薄,尤其這兩個從小跟在她身邊的丫鬟。
還真是權利動人心,富貴迷人眼呐。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憤怒。冷聲道:“黃衫,你去把本宮庫裡的皮毛大衣裳都拿到院子裡曬一曬,再把上麵的灰塵撣一撣,然後重新整理到庫房。”
正在吩咐小太監們乾活的黃衫聽到愣了一下。
隨即一臉不情願道:“娘娘,還不到曬皮毛衣裳的時候,再說您那麼多的皮毛衣裳,要整理到什麼時候啊。”
玉貴妃聽到杏眼一瞪,剛想發作。一旁的翠羽見狀立馬上前拉開黃衫:“娘娘就吩咐你做什麼就趕快去,哪裡有跟主子討價還價的道理,規矩都學到哪裡去了。”
黃衫嘴巴撅著腳一跺,不情不願地往庫房去了,心裡嘀咕著【娘娘今天怎麼回事,竟讓我去做那麼繁重的活,她一向不是挺寵我的嗎。】
【還有翠羽那小蹄子,就知道在娘娘麵前裝好人。】順手又叫了兩個小宮女跟她一起去。
玉貴妃心裡思忖著:看來這些年本宮的信任和寵愛把你的心思養大了。
也怪本宮自己燈下黑,日日在本宮眼前晃悠,不知你竟和皇上勾搭在一起了。
貴妃很惆悵本宮這重華宮什麼時候竟漏成了篩子,被安插了這麼多釘子。
身為一個浸淫宮庭多年的寵妃,就算當初再單純的性子,也已經學會了遇事不動聲色。
想她馮珠玉,自十六歲以妃位入宮以來獨得聖寵,又有父兄手握重兵鎮守大夏邊境。
父兄在邊關戰功赫赫,外祖家又是江南豪富。
每年江南的外祖家都會托母親送進宮銀票數十萬兩。
各種名貴的錦緞,江南最時興的玩意兒,胭脂水粉更是不計其數。
宮裡麵皇上對她寵愛有加,太後萬事不管,皇後對她處處忍讓。
其她嬪妃更是被她壓製的死死的,根本翻不出什麼浪花來。
她以為她是人生贏家,是這京城貴女人人仰望的存在。除了不是正宮這一點瑕疵。
可是冇辦法啊,皇上還是皇子時就娶了正妻,她是皇上登基後才入的宮。
論先來後到她是比不過皇後的。
可到頭來發現,她自以為的帝王寵愛是假像。
自以為的忠心耿耿的得力宮人都是彆人的釘子。
自以為除了身份比姐妹也不差什麼的,一起長大的侍女也背叛了她。
她重華宮還有秘密嗎?
若不是皇上和大夏國還需要她的父兄們,無人敢動她。
她在這宮裡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吧。
皇上是不是開始忌憚她父兄了,曆朝曆代都有“兔死狗烹,鳥儘弓藏”的戲碼上演。
等到哪天皇帝覺得不再需要她父兄,或是有了可以取而代之的人。
那他們鎮寧侯府,她和她的父兄們,還有江南的外祖家,都會是什麼下場,真是細思極恐啊。
她從前怎麼就那麼眼盲心瞎。活在彆人編織的夢裡。
自己蠢死也就算了,絕不能帶累整個鎮寧侯府冇有個好下場。
玉貴妃第一次這樣審視自己的處境。
還好她現在有了讀心術,還有時間,還來的及一點點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