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毒毒死了我爹。
我爹是個爛賭鬼。
我出生當天,他待在賭桌上,把我大姐輸給了鄰村的老瘸子。
我大姐當天晚上就被那老瘸子強行帶走了。
當時,我大姐嗓子都哭啞了。
在我們那越生越窮越窮越生與世半隔絕地方,女子命賤如蟻,賭場上買賣人口現象很常見。
任憑我大姐哭的撕心裂肺,任憑我娘呼天搶地,也冇哪個鄰居多管閒事。
老瘸子是個虐待狂,不到半年時間他就把我大姐活活折磨死了。
我大姐被帶走的那天晚上,我娘上吊死了。
家裡,一下子就隻剩下我和我二姐兩個丫頭。
我二姐去賭桌上找我爹,被我爹嫌晦氣一腳踹的半天直不起身。
村裡講究入土為安,喊不回來我爹,有鄰居幫忙用草蓆裹了我娘,把我娘埋在了後山。
等我爹終於回來,我娘已經入土為安兩三天了。
我爹罵我是喪門星,拎起我的腿把我狠狠摔到地上,還不忘記再朝我啐上一口。
我爹那一摔,直接把我摔斷氣了。
二姐摸黑哭著把我抱到後山上,在我孃的墳邊給我挖了個坑。
就在我二姐把我放進坑裡埋到一半的時候,命大的我又活了過來。
二姐把我抱下山,等我爹走了纔敢回家。
我爹後來知道我又活了之後,雖然冇有再次弄死我,但也根本不管我。
比我大的二姐為了養活我,到處去求有奶水的女人喂餵我。
靠著我二姐的嘴甜勤快,我冇有被餓死。
二姐和我相依為命的活著,日子過的很苦。
每次我爹回家,是我最恐懼時間。
他動輒就會打罵我和我二姐,我和我二姐不敢反抗也反抗不了。
為了讓我少捱打,隻要一看到我爹進門,我二姐就把我藏到床底下,獨自承受我爹的打罵。
我躲在床底下瑟瑟發抖的時候,總是會想,如果我爹死了多好。
等我爹走了,我纔敢從床下出來。
每每看著二姐外露皮膚上那青紫傷痕,我會忍不住哭個不停,二姐總是笑著安慰我說,一點都不疼。
我那時候認為,最糟糕的生活,也就是要麵對我爹的生活。
我冇想到,我爹會把我二姐給賣了。
我爹說,他早就想把我二姐賣了,隻不過我二姐原來太小冇人買。
二姐帶著我連夜逃出了村子,然而最終還是被我爹捉了回來。
不想被我爹賣掉,二姐用刀子劃花了自己的臉,我爹暴怒,把我二姐活活打死在了我麵前。
我哭昏在二姐的屍體麵前,我恨死了我爹。
後來的一天,我下毒毒死了我爹。
看著我爹倒在地上渾身抽搐著滿嘴白沫,我心中驚懼同時,也有解脫的痛快感覺。
等我爹死透,我哆嗦著坐在飯桌上,去吃我爹冇來得及吃完的被我下過毒的飯菜。
活著太累,我不想再活。
然而,我卻冇能死掉。
或許是桌上剩下的有毒飯菜太少,我隻是肚子絞著痛了一會兒後,就再冇有多餘感覺。
一次冇死成,小小的我已然冇了再次自殺的勇氣。
腿軟腳軟著繞過我爹的屍體,我出門告訴村裡的人,我爹死了。
冇誰追問我,我爹的死因,村裡很快來了幾個人幫忙處理我爹的後事。
男尊女卑的地方,女人死了會直接下葬,男人死了則要在家停屍七天後纔會下葬。
我爹的屍體被擺在了堂屋裡,有人交代我,我需要為我爹守靈七天,並把我收拾成披麻戴孝模樣。
當人們散去黑夜來臨,恐懼感覺席捲而來,我躲在床底下瑟瑟發抖,我淚流滿麵卻不敢哭出聲來。
我殺了我爹,我怕他死了也不放過我。
第二天,我正呆呆坐在院子裡時候,村長帶陶姑過來了。
陶姑六十多歲穿著整潔的白衣黑褲,腦後梳著長長的辮子。
村長看起來對陶姑很是恭敬,這讓我很是訝然。
看到陶姑朝我走來,我手足無措連忙從地上起來。
陶姑溫柔聲音說,她想借用我爹的屍體為姑婆屋的人當屍首,問我同不同意。
我冇聽懂陶姑的話,不過也立刻點頭同意下來。
陶姑拍拍我的頭說聲乖,也就和村長一起離開了。
我站在大門口看著陶姑的背影消失後,去找人問陶姑是誰。
人人都嫌披麻戴孝的我太晦氣冇誰搭理我,我不再多問什麼,回家的路上,我對陶姑是滿心的羨慕。
黃昏時候,陶姑又來了。
跟著陶姑一起的,有幾個村民,還有幾個同樣是白衣黑褲腦後梳著長辮子的女子。
陶姑讓村民搬起我爹的屍體,折騰了起來。
我站在堂屋門口膽怯不已盯著我爹那一直耷拉著的腦袋,唯恐這一折騰再把我爹給折騰活了。
一頓折騰後,陶姑招呼我過去,讓我跟那披麻戴孝的女子一起守靈。
有伴一起守靈對我來說當然好,我麻溜跪在了那女子身邊。
陶姑帶著其餘人很快離開,我家裡,就剩下我爹的屍體,還有我和那女子。
那女子看起來挺害怕的,開始有一句冇一句的和我講話。
從和她的交談中我知道,她叫陳春喜,家是鄰村的。
陶姑是自梳女,陶姑今晚上帶來的女子都是自梳女。
自梳女,指的把頭髮像已婚婦一樣自行盤起,以示終生不嫁獨身終老的女性。
自梳女也稱媽姐或姑婆,人們稱呼自梳女都是姓氏加姑字。
自梳女多群居在一起,她們居住的地方稱為姑婆屋,陶姑是她們那姑婆屋的主事人。
自梳女都是金蘭姐妹,大家相親相愛互相扶持,冇誰敢輕易欺負抱團的自梳女。
想成為自梳女要經過自梳儀式,我也可以讓陶姑給我自梳。
在得知我也能成為自梳女,我滿心激動。
陳春喜讓我稍安勿躁,說等我爹下葬後,她會帶我回姑婆屋,再問我,我爹是怎麼死的。
陳春喜的問題讓我的激動心情瞬間蕩然無存,我瞟一眼我爹的屍體,支支吾吾說我也不清楚。
我已經找到了生路,我不想讓誰知道我殺人了,免得陶姑會不收我做自梳女。
多年之後我才知道,有一種生叫做半死半生,還有一種生叫生不如死。
等到我爹在家停屍七天終於下葬後,我收拾好幾件補丁衣服也就準備和陳春喜一起回去姑婆屋。
陳春喜的家人這個時候找來了,想讓她在家住上一個晚上後再回姑婆屋。
陳春喜想讓我跟著一起,她家人並不同意,說我一家人除了我之外都死絕了,我太喪氣了點。
陳春喜拗不過她家人,遲疑著還是獨自跟著她家人離開,臨走時候叮囑我彆亂跑,向我保證她會在第二天過來接我。
我迫切想要逃離我的家,我想要立刻去姑婆屋,不過看到陳春喜那為難模樣,我遲疑著還是點頭說好。
在陳春喜離開後,我坐在大門口直到天黑纔回屋。
我不知道姑婆屋在哪裡,我唯一的一次離開村的經曆,還是我二姐帶我逃跑的那次。
我隻能等陳春喜回來接我。
家裡空蕩的瘮人,回到屋裡我直接躲到了床底下,不敢大聲呼吸。
堂屋裡有動靜突兀傳來,驚的我毛骨悚然瞬間屏住了呼吸緊閉了雙眼,在聽到隨即傳來的一聲貓叫後,我才長舒一口氣睜開眼睛。
我這一睜眼不打緊,黑暗中,我竟是看到了我爹的臉。
我爹的腦袋倒立著,雙眼直勾勾盯著我。
我顫抖著使勁往後縮,我爹冇有動靜,就那麼直勾勾眼神盯著我。
等我退無可退,我爹的腦袋從我視線中突兀消失。
時間一點點過去,我爹冇有再次出現,四周死寂一片。
在這樣壞境下,我顫抖的更是厲害,目光時時關注床底外側。
我那個時候才意識到,我的夜視能力居然那麼好,我的雙眼竟是能清晰看見黑暗中的任何。
良久後,我的眼神餘光不經意間看到,我爹不知道何時也已經到了床底,他穿著古裝新郎服就待在我的右側。
我情緒崩盤,尖叫一聲快速從床底爬出去,再衝進院子衝向大門。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被從外麵推開,陳春喜雙眼呆滯麵無表情赤腳走了進來,她的身上,竟是又穿上了那身衣服。
我猛然停下動作轉頭去看,我看到,我爹正腳尖垂直地麵懸空著朝我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