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鳶昨夜罰跪,一整夜都不曾合過眼,這一覺睡得格外沉。
哪怕是在陌生的小院裡,哪怕麵對趙非荀,錦鳶也睡到了傍晚時分才醒來。
還是被啞婆婆拍醒的。
她拍了下錦鳶,口中啊啊的發出單個聲音,手上打著錦鳶看不懂的動作。
錦鳶撐著胳膊起身,看了一會兒纔讀懂些,柔聲問:“您是說,大公子走了,外麵有…轎子要送我走?”
啞婆婆聽後,開心的連連點頭。
錦鳶暗自鬆口氣。
若她冇有記錯,自己似乎是在親近時…睡著的,眼下她衣衫整齊,趙非荀並冇有強迫她,甚至還安排了轎子留下來。
一時間,她心情有些複雜。
很快又被製止。
錦鳶麵色不變,語氣愈發溫柔,“謝謝您,我這就起來。”
啞婆婆又擺擺手招招手,像是在讓她不要急。
錦鳶微笑著頷首,動作僵硬的起身。
膝上的腫痛還未消,但比早上那會兒出國公府時好了許多,隻是行走時刺痛感強烈些,想來是用了藥的緣故,否則她這一覺怎麼可能安睡。
啞婆婆扶著她胳膊,在出門時把一個小瓷瓶往她手裡塞,又指了下她的膝蓋,啊啊了兩聲。
錦鳶接過,問道:“是…大公子留下的?”
啞婆婆點頭。
又做了個她看不懂的手勢。
笑的眼角皺紋疊起。
錦鳶不願意去解讀這個手勢的意思,辭彆啞婆婆後,坐上來時的軟轎。
轎伕問她,是否要回國公府。
錦鳶試探著請轎伕送她回家去,本以為轎伕會拒絕,結果很是爽快的答應了,一邊紮緊背上的揹帶,一邊笑嗬嗬說:“姑娘有腿傷,倘若晚些還要回國公府去,咱哥兒倆找個地方歇歇腳,稍後再把姑娘送去國公府。”
錦鳶感激的向他們笑笑,從懷中拿出幾個銅板給他們,卻被轎伕擺手拒了,笑著說哪裡能收姑孃的錢。
錦鳶不再堅持。
轎簾落下後,臉上溫柔逐漸斂起。
手指緊緊扣著,眼底凝著不安。
而這份不安在回家見到爹爹與小妹,升至最高點。
小妹看見她回來,拉著她嘰嘰喳喳高興著道:“姐姐你不知道!今日袁大夫來說他不走了!打算在京中繼續呆上些時日再出門遠遊!還能繼續給爹爹看病!”
錦鳶掩住情緒,笑起來,“真是太好了,”問,“爹爹呢?”
“爹爹剛吃了藥才睡下了。”
“那我就不進去打擾爹爹了,”錦鳶抬起手,輕輕摸了下小妹的腦袋,“這幾日府裡事情多抽不開身,我惦記著爹爹和你才跑回來看看你們,見你們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小妹有些意外的啊了一聲,依依不捨的拖著她的胳膊,“姐姐,你今晚還是不能陪小蝶一起睡嗎?”
小姑娘日夜盼著,長姐能回來。
兩人睡在一處,自己可以儘情和她說著家裡的瑣事,可以將煩惱、快樂,通通告訴長姐。
可…長姐又不能陪她了。
這都兩個月了…
小姑娘心思淺,仍不知道控製自己的情緒,晶亮的眼中蒙上一層水霧,淚眼汪汪的看著錦鳶。
這一瞬,錦鳶險些要脫口而出說自己留下來。
但,不行…
她膝蓋上的傷瞞不住。
錦鳶捏著帕子,略彎了些腰,動作輕柔的擦去小妹眼角的眼淚,哄著道:“小蝶聽話,下個月…”她纔要說下個月就能陪她,又想起趙非荀,她話語止住,再迎上小妹依戀的眼神,心頭的難受一齊湧出來,眼眶也忍不住微微紅了,“姐姐…也想陪著小蝶…”
她何嘗不想與爹爹、小妹一齊生活。
哪怕苦些也願意。
從前是為生活所迫,如今已不知如何抽身…
小妹本來隻是想撒嬌一下,看著長姐也被自己勾的紅了眼,連忙抬起手擦乾眼淚,“是小蝶不好,不該任性撒嬌的!姐姐不要哭,我冇事的!姐姐快回去國公府去吧!”
說著,推著錦鳶的肩膀送她出去。
錦鳶被推的踉蹌幾步,忍不住回首看身後的小姑娘,看著她揮手目送著自己。
“小蝶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你愛吃榛子酥,記得去買…”
“哎呀,我知道啦!”小妹眯起眼,勉強自己笑著,“姐姐快去吧!”
錦鳶不敢繼續看下去。
她轉身離開,繞進巷子,鑽進軟轎裡後,才捂著自己的唇,壓抑的哭出來。
又怕被外麵的轎伕聽見,咬住手背,不讓哭聲傳出去。
而這些情緒,她更不敢帶回國公府中。
連妙音都不敢讓她知曉。
—
在眾人都以為,小姐會因為夫人罰了錦鳶這事而疏遠錦鳶,不再重用她,結果卻出乎眾人意料。
小姐念及錦鳶腿上有傷,免了她四五日近身侍候,特地允她好好修養,有人驚,有人喜,也有人妒。
不過這些,錦鳶通通不曾放在心上。
關起門來修養腿傷,空了就捏著針線做刺繡的活計,又或是打幾個絡子,再請妙辛尋了外頭的婆子拿出去變賣,換成銀錢再送回來。
等她膝蓋的傷好了,仍回了沈如綾身邊侍候。
又過了幾日,沈如綾忽然說要去首飾鋪子買套新的頭麵,國公夫人想讓鋪子送進府來讓她挑選,可沈如綾非要親自出門買去,順道出門散散心。
這些日子,沈如綾倒是不再排斥婚事的籌備。
國公夫人心甚慰,也就允了。
沈如綾隻帶了錦鳶一人隨行。
起初,錦鳶還未生疑,從首飾鋪子買好了頭麵出來,坐上馬車後,沈如綾說想去仙韻湖邊逛逛,錦鳶才察覺出不對勁。
當日在五通觀中,顧公子曾邀小姐去仙韻湖邊參加什麼畫扇會…難道今日小姐是藉著買頭麵,實則是要去赴會?
錦鳶慌忙看向沈如綾:“小姐…”
沈如綾輕輕搖著團扇,警戒著看她一眼,“閉緊你的嘴巴,多餘的話一句都不要溜出來,否則——彆怪我不念主仆恩情!”
錦鳶顫了顫,答了聲:“是…”
幸好畫扇會文人雅士、京中夫人、小姐不少。
沈如綾與她在仙韻湖邊閒逛,偶然赴會,倒也不惹眼。
畫扇會很是熱鬨。
顧生支了個攤子,所繪畫扇、團扇很是搶手。
沈如綾上前,連著麵上清傲也變得柔和起來,行著姑孃家的禮,柔柔福身,抬眸殷殷看著,“顧公子。”
名字亦是喚的含情。
顧生起身,回以一禮。
看著斯文端秀。
兩人共談詩詞,顧生寫得一手好字,水墨畫更是意境不俗,沈如綾愈發傾心於她,得了一把他繪的仙韻湖景的團扇,愛不釋手。
二人談及山景,顧生說五通觀後山上有一景堪稱仙境,鮮少人知,隻是他畫山技藝不精,不能畫出十分,很是遺憾。
沈如綾便道自己繪山景還算擅長。
談著談著,兩人約好六日後五通觀中相見,要一同去看山中奇景。
錦鳶聽的猛一下抬頭,盯著自家小姐。
沈如綾恍然未見,不曾理會她。
而顧公子明明瞧見了,也隻當冇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