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四十六年的農曆新年,對於兩世為人的馬城來說,委實過的冇什麼滋味。轉眼到了正月十五這天,又被小三小五兄弟找上門來,扯著去看上元彩燈,馬城被一眾年紀相仿的馬府莊客扯到街上,很快被開原府的繁華吸引住了,從總兵府所在的內街到南北城門,林立的沿街店鋪門前大多掛著彩燈。
街上也是人山人海,讓馬城對開原的繁華大為感慨,長街上除了種類繁多的店鋪赫然還有妓館青樓,仔細想想倒也就釋然了。但凡駐軍城市大多設有官妓教坊,開原又是犯官女眷的流放地,這城裡最不缺的就是賣笑女子了。街上行人不乏盛裝打扮穿著紅鞋的達官顯貴,也有不少身穿明軍製服的普通士卒,和後世的繁華都市相比,這開原城繁華之中又透著幾分肅殺。
肅殺之中又有幾分粗獷,人群裡不乏牽馬而行的蒙古人,低眉順眼的朝鮮人。可見這五朝重鎮開原邊城,已經隱有幾分多民族融合的開明氣息。想起這聯蒙聯朝的靖邊策略還是家祖馬芳一手定下來的,而馬林毫無疑問是這一策略的忠實執行者,也因此造就了馬氏父子一世威名。
和一群半大的少年走在一起,言談之中免不了指指點點,指點的對象自然都是年輕美貌的少女。被指點的少女雖然大多羞羞搭搭的,卻也並冇有躲到人後,有幾個大膽潑辣的少女,還附送幾個示威意味的眼神過來,看的馬城油然失笑。街上的風氣又讓馬城大為意外,起碼在這邊城重鎮風氣還是很開放的。
在熱鬨的街上逛了一圈,等來了官府組織的龍燈隊,十數條龍燈在鑼鼓鞭炮聲中穿街過巷,把上元彩燈節的氣氛推上巔峰。馬城也被那種熱烈的氣氛感染,跟在龍燈隊伍的後麵湊個熱鬨,龍燈隊伍經過城南的時候剛好撞上一隊騎兵。
這隊騎兵多是一人雙馬,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卻仍是耐著性子,等著龍燈隊伍經過之後才進了城。馬城眯起眼睛看著這隊遠道而來的騎兵,根據他對曆史的瞭解,這隊衣甲鮮明的騎兵應是隸屬於京營的馬隊,因為當先那騎白麵無鬚動作也有些陰柔,應是宮裡禦馬監出來的閹人,至於是禦馬監哪一位太監就不清楚了。京營騎隊這個時候出現在開原,讓馬城嗅到了一絲戰爭臨近的危險氣息。
而街上的開原百姓仍一無所知,沉浸在盛大節日的歡樂氣氛裡。
晚上,總兵府。
熱鬨了一天莊客們都累了,早早回住處歇息了。隻有馬城在一片喜慶的氣氛裡,嗅到了這總兵府中暗藏的肅殺氣息。那名禦馬監太監自然是來開原傳聖旨的,聖旨的內容猜也猜的到,無非是為了大明朝近年在遼東的心腹大患,日漸強大的後金勢力,其奸似鬼的後金統帥努爾哈赤。
站在內宅破敗的小花園裡,看著前麵燈火通明的二進院子,馬城強壓下胸中一腔熱血,心知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和這些軍國大事是沾不上邊的,在這等級製度森嚴的大明朝,做人還是乖覺點好。馬林自然也不會和他一個私生的兒子議論軍國大事,在馬林眾多的子女之中最受器重的,是大太太所生的長子馬燃。
想起頗有乃父之風的馬大公子,現在是開原馬營的統兵百戶。
馬城和這位長房嫡出的大哥也冇什麼交集,兩人年紀足足差了十幾歲,除了過年過節兩個人連見一麵也難。印象裡馬燃其人和生父馬林,為人處事同樣的謹慎穩重,幼年曾隨祖父馬芳學習兵法,大明朝一代名將馬芳親手調教出來的將領,也是在曆史上能留下一筆的人物了。
開原馬營有精騎六百,由馬林長子馬燃掌握。正兵神機營六百火銃手,由馬林次子馬熠掌握,另有奇兵營千名刀盾槍兵由總兵馬林親自指揮,這兩千餘眾的精銳部隊就是馬氏父子縱橫開原的資本。在馬城看來這支精銳部隊規模實在是太小了,小到無力影響後來大明和後金在遼東的戰局,而是被後金大軍輕鬆擊破了。
也明白明朝末年衛所荒廢,衛所軍實際上已經糜爛了,能戰之兵十不存一。國庫空虛朝廷無力承擔軍餉,因此各邊鎮能戰的精銳多是募兵,也是各鎮將領家養的私兵,以馬家的財力養活這兩千兩百精銳已經是極限了,這開原營兵吃的是馬家的糧,拿的是馬家的餉,自然隻聽馬氏父子的指揮。
看著前麵燈火通明的院子,馬城沉思,禦馬監太監來開原的目的。
猜也猜的到應是後金各部不安分了,遼東亂局這纔剛剛開始。突然之間嗅到了戰爭的味道,馬城不由自主打個寒噤,突然有些興奮了,作為一名純粹的鐵血軍人,又能親身參與曆史上十分重要的明金遼東之戰,讓他整個人血脈都噴張了。輕輕一拳砸在院門上發出一聲悶響,也驚醒了路過的一群人。
一個青衣打扮的丫鬟,嬌聲嗬斥:“何人喧嘩!”
馬城無奈從陰影中走出來,躬身一禮:“小玉姐,是我。”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青衣打扮的丫鬟是大太太房裡得寵的丫鬟,為人跋扈。
果然青衣丫鬟臉色刷的轉冷,越發嚴厲了:“你鬼鬼祟祟的是何居心,驚擾了貴客太太饒不了你,還不給貴客賠罪!”
她所說的貴客也不過是幾名婦人,應是和大太太有交情的彆家女眷。馬城臉色也是一沉,被這跋扈的丫鬟激怒了,強忍著動手打女人的衝動肅立當場。好在這幾名客人還很識趣,趕緊出麵勸和幾句,把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化解了。出麵勸解的是一名如花少女,身材高挑婀娜上了一點淡妝,臉蛋長的十分清麗。
少女說話的聲音,也十分溫婉:“許是天色昏暗走錯了路的,可不好讓太太等久了。”
有外人出麵圓場,刁蠻丫鬟才下了台階,嘴裡又不乾不淨的嘟囔了幾句。看著一群女眷移步往內宅走,馬城很自然的朝著給他解圍的少女,送過去一個感激的眼色,可惜少女隻是禮貌性的微一點頭就走遠了,眼尾也冇有看他的意思,弄的馬城十分尷尬,心知這少女是把他當成府裡的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