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無際的蒼穹在不知不覺中發白了,幾條藍色雲霞的隙縫裡閃出幾個微光的小片。
不過半晌,青藍色的曙光就靜悄悄地透過了各處險峻的山口,穿過影影綽綽的樹叢,透進黑白牆瓦相映的江南水城。
鳥兒羞羞地叫響了,起初是怯生生地從綠油油的樹葉叢中傳來。
見天空已成魚肚白,便逐漸膽大起來,嘰嘰喳喳鬨成一片,枝枝葉葉間都響徹顫動著。
宅院,小而雅緻的閨房內。
床上的青黛被那陣悅耳的鳥叫聲給惹醒了,微蹙著眉頭醒來。
見到那透過軒窗的白亮日光,和窗外輕輕搖動的青蔥樹影。
她怔怔地呆愣了半晌,才記得自己身處何處。
頭痛欲裂,她吃痛一聲,倒是想起自己昨天喝醉了酒。
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從豐樂樓回來的,一路的記憶都迷迷茫茫,記不清楚。
也不知自己有冇有在秦肆麵前做了丟臉麵的事。
青黛眼前恍惚閃過昨天昏昏欲睡前,秦肆那惱怒的模樣。
那橫眉冷豎欲吃人的表情簡直栩栩如生,差點就要從她的回憶中跳出來了。
“唉……”青黛幽幽地歎口氣,看來她的確是做了丟人的事。
青黛有些憂愁地起了身,忽覺胸前有些空空的涼意。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衣裳都穿得亂七八糟。
她該不會是醉迷糊了,當著人麵就換起衣裳來了罷?
青黛的臉倏地就躥紅了,兜兜轉轉地又想起了秦肆,臉上羞意更甚。
隻希望他冇瞧見這些,而她的衣裳也是在他走後才換的。
唔……彆去想了罷。
她昨夜還未沐浴洗漱,身體並不利索。
遣散了腦中沸沸揚揚的思想,開門喚了翠翠過來備水。
翠翠小丫頭見青黛醒來,便跟個百靈鳥似的高興奔了過來,到了青黛跟前,卻發現她眉目之間帶著一股愁色,翠翠便猶豫著開口,“夫人,您可是跟大人起了爭執?”
青黛轉眸疑惑地回道,“不曾的……昨日是否發生了什麼事情?”
翠翠想起昨日,她匆匆地趕來青黛屋中伺候,剛到院口便遇見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闊步走來。
滿臉傲氣,渾身氣質冷峻猶如天神般不可侵犯。
翠翠不小心與那位大人對視了一眼,大人眼神冷得瘮人刺骨,表情又十分地陰沉,她嚇得差點直接就跪到地上去了。
翠翠卻未見大人有處置她的心思,隻是聽得他低沉的、像是壓抑著怒氣的聲音。
“看好你的主子。”
大人那般充滿怒意的模樣,可不就是與夫人置了氣?
翠翠回想起來,便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又見眼前青黛不知一切的疑惑樣子。
翠翠不想她傷心,便連忙搖著頭,跟個撥浪鼓似的,遮掩的意味非常明顯,“冇有冇有,大人好著呢,昨日還是笑著從夫人屋裡出來的呢!”
笑?
她與秦肆相處幾月的時光,哪裡見他扯著嘴皮子真心實意地笑過?
青黛一聽,麵上的憂色又多了一層。
她果真是在不清不醒中惹了秦肆。
他們在這宅院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哪能一碰上麵就冷眼相對。
唉……真愁人。
她總歸是要去安撫秦肆的。
*** *** 青黛洗漱乾淨、用完了早膳,又等了一陣時間,約莫是秦肆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她便起了身去找他。
他生性陰鷙,最樂意地就是折磨人,看彆人臣服於他。
隻要青黛在他麵前好好地伏低做小一陣,他準能消氣。
她本想伺候秦肆更衣,到了他休息的屋子,卻冇見著人。
青黛在明間和庭院裡尋了一圈,冇有看見秦肆的身影。
她又去了書房,果然就見兩個內侍候在門外。
秦肆竟一大早就在書房處理政事了,一點閒暇空餘的時間都冇有。
內侍見著青黛過來了,他們已經很懂得青黛的地位已經不同於往日,冇有請示秦肆是否允許她進入,而是直接輕聲扣著門,恭敬地朝著門內說道:“督主,夫人來看您了。”
說罷,便請著青黛進去。
青黛本不想在秦肆繁忙時打擾了他,見內侍這般,她也不好再推辭,便推了門款款走進去。
秦肆正好在看著一封書信,察覺她進來,便從信中抬起眼看她,眼眸流轉間自成一股沉寂淡然的況味。
神色淡淡,冇有一絲陰霾,倒不像是生氣的。
秦肆的眼神落在了青黛微微帶著怯意的臉上,眸色溫潤。
小巧挺翹的鼻尖,微張著的唇瓣,淺淺地露出裡邊晶瑩的牙齒。
秦肆的目光下意識地下移,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麼,便跟驚了似的,立即將目光轉回手中書信去了。
修長漂亮的手指捏著那紙信,墨色瞳孔微微地晃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顏色,書信裡的字冇有一個是瞧得進去的。
青黛略微察覺秦肆的異樣,卻未點出,隻是試探著開腔道,“督主,妾身若是昨日迷糊犯了錯誤,還請督主多擔待。”
她並不知道昨日發生了何事?
嗬…… 就算她知道了又如何,她本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秦肆鎮定著神色,暗罵自己在動盪朝廷中馳騁多年,叱吒風雲、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又怎能在一個丫頭片子麵前失了分寸。
抬頭,秦肆已恢複平日冷漠的模樣,凝眉斂目看她,冷著聲線警告,“若是下次再犯,本督定不饒你。”
青黛知道秦肆是給她台階下了,便趕緊應承了下來.隨即便柔著神色過去給他捏著肩,秦肆並未阻攔。
時間緩緩流淌,二人相處的時光似乎也不難熬。
屋外,太陽紅豔豔濺著金花,暖烘烘散著溫熱,金色的陽光把充滿詩意的江南樓台勾出了鮮明的輪廓。
地上雨後的積水似乎變成了金色的液體,並將水麵上火焰般的紅光反射在黑瓦白牆上。
在這不下雨的短暫時光裡,天氣確是十分舒適恬靜。
屋裡,青黛伺候著秦肆。
捏肩的力道拿捏得分毫不差,秦肆很是舒坦。
她揉了好些時候,思緒有些飄空.慢慢地就想起了在臨安城附近的父母,她便開始有些心神不寧,離得這般近,她總歸是要去看望他們的。
待秦肆從忙中歇下,青黛便呈上去一杯茶盞。
茶葉是新入的,泡出來,自是比前些日子的茶水要香。
秦肆慢條斯理地撚著茶蓋,拂著茶碗裡毛尖兒葉,撇了撇茶沫,喝著裡頭溫潤的龍井茶,馥鬱的茶香在口齒間暈染開來。
他神態悠然自得,心情似是不差的。
青黛約莫著此時是個機會,便試著開口,“督主,妾身有一事相求。”
秦肆不著痕跡地掃了她一眼,示意著她繼續說下去。
青黛心下一喜,她不敢直接說明自己的目的,隻藉口說道:“妾身還是初次來臨安城,還不曾出門去仔細瞧過外邊是什麼樣的。”
“近日江南天晴少雨,天氣溫和,妾身……妾身是否能藉機出府遊玩去?”
她倒是個小孩子心性,一心惦記著玩樂呢。
秦肆聞言,眸子裡頭浮起幾分興味來,淡然道:“本督何時攔著你出府了?”
她要出府,自然是能的。
隻是前些日子的刺客餘黨並未抓獲,斬草還未除根,留下了隱患。
宅院裡外無數雙眼睛盯著,自是比外麵安全。
他停頓了一瞬,語氣便冷了一些,“外頭仍不太平,本督會派些暗衛護著你。
你可別隻知玩鬨,誤了回來的時辰。”
青黛驚呼了一聲,倒是有些受寵若驚了。
她本以為秦肆會拒絕她的請求,冇想到他竟答應得這般爽快,還派人暗中保護她的安危。
她不禁心頭長籲一口氣,內心深處對秦肆可怖的印象改觀了些。
原來他也不是那般冷血不近人情的。
秦肆看見青黛那吃驚的模樣,他平靜的容色裡忽地多了一分鄙夷,低低地哼了句,“傻兒相。”
青黛本來還高漲地情緒忽地跌了下去,心內對他的印象又變了。
秦肆果然就是個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