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時間不等人。
高考，它還是來了。
22
整個教室都是沙沙沙的落筆之聲。
讓我想起六歲那年夏天。
那時天氣熱，村裡又總是停電。
養母就讓養父在竹林裡用老舊的床單，給我搭了一個吊床。
褥夏。
竹葉茂密，遮天蔽日。
風吹動竹葉，沙沙作響。
有沁人心鼻的竹香。
我在這白噪音中沉沉睡去，從無噩夢纏繞。
他們曾給我世上最好的愛呀。
我也一定要給他們爭氣長臉才行。
從有記憶的三四歲，到如今十八歲。
小小的鄉村也經曆著巨大的變革。
越來越多的人走出去，看到了外麵的世界。
他們都知道讀書的好處，會全力以赴支援家裡的兒子讀書。
至於女兒嘛。
便要輕慢許多。
他們總說：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遲早要嫁人的。
讀的好不如嫁得好。
在女兒身上花錢，以後不是白白便宜了婆家嗎。
再說，女孩子衝勁不行，花大價錢讀了高中也不見得能考上大學。
因為我不是親生的，養父養母尤其被詬病。
“自己兩個兒子將來要娶媳婦，不知要花多少錢。”
“他們倒是大方，把錢都花在養女身上。”
“腦殼怕是進了水！”
“咱們村到現在，就冇一個女孩能考上正經好大學的。”
……
到了出分數這天，天還冇亮，養母就起床了。
她忙得團團轉。
煮豬食忘記下米。
電飯煲煮粥忘記按煮飯鍵。
炒菜忘記放鹽。
上廁所忘記帶紙。
家裡的雞鴨鵝狗，連帶我，都被她罵了幾回。
……
我實在看不下去：“媽，你好好坐著，彆轉悠了，還有一個小時就出成績了。”
到了點，我拿著大哥給爸爸買的
諾基亞N78，撥通了查分電話。
養母的手緊緊摳住我胳膊。
我們聽得手機裡播報分數。
658分。
那一年理科的一本線是536。
查完分數，班主任電話馬上就進來了。
“尹姣姣，根據你現在在省內的排名，結合清北今年在我省的錄取人數，你應該能上。但是專業得挑對，你自己在家好好考慮。”
養母愣愣問我：“啥意思？你能上清華北大？”
“是挺有希望的。”
她喜笑顏開，從櫃子裡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鞭炮，劈裡啪啦一頓放完，戴著草帽就出門了。
“大中午的，你去哪兒啊？”
“去消消食！”
於是，一整個下午，都聽到她爽朗的笑聲。
“姣姣考了658，她班主任說能上清華北大。”
“煩死人，我跟她爸都冇什麼文化，也不能在填學校時幫忙。”
“當時也是看她可憐才撿她回來的，冇想到她這麼會讀書。又要供她讀四年，我跟他爸爸，都冇得解脫的時候。”
她說著自己可憐。
可那眉飛色舞的樣，妥妥就是炫耀。
快把翠花嬸和王大孃的牙酸掉了。
“早知道清華北大這麼容易考，當時讓招娣也多讀幾年書了，她那會讀書還是蠻聰明的。”
等到錄取通知書寄到村裡。
養母拿著它當遮陽帽，滿村地轉悠。
幾百米的路，她走了一下午纔到家。
她還專門去刺翠花嬸和王大娘。
“你們當初都說女娃考不上好大學，我家姣姣隨隨便便就考了清華。”
“你們那麼寶貝的兒子，以後肯定要留學把？”
“那必須比我們姣姣更出息，不然對不起他們姐姐初中畢業就去打工養家啊！”
……
翠花嬸和王大娘差點被氣死。
這麼大的喜事，自然是得辦酒席。
養父和兩個哥哥都回了家。
光鞭炮煙花，大哥就買了兩千多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