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也許並不是平行的,許多大人並不明白因時因地的教育他們的孩子,黃鸝的爸爸媽媽希望黃鸝可以成長為一名懂得反思的小女孩。
也是因為這樣,黃鸝感到疑惑,真正讓人感到疑惑的都是用眼睛看不見的。
黃鸝可以感受到自己身處溫熱的氣流之中,她感受著也吸收著來自父母的好意。
然而黃鸝並不明白,並不是所有人的爸爸媽媽都和她自己的爸爸媽媽一樣會教自己的小孩反思自己。
隻有自己反思的世界是形成內耗的真正原因,黃叔叔和黃阿姨對於世界保持著最美好的期盼,他們盼望著其他人都可以像他們對黃鸝一樣對黃鸝好。
但與期盼相反,很奇怪的邏輯,黃叔叔和黃阿姨認為隻要黃鸝討得所有人的喜歡,黃鸝就永遠不會受到傷害。
我把黃叔叔和黃阿姨的觀點講給媽媽聽。
媽媽沉思了良久,回過頭告訴我,媽媽說黃叔叔他們並不是冇有想過殘忍的可能性,也許他們想了很多,也正因為想了這麼多,纔不願意相信這些冷硬。
媽媽說當爸爸媽媽的人總是會有所期盼,期盼所有的人喜歡自己的小孩,期盼所有人都包容自己的小孩。
媽媽告訴我說她也是這樣想的,媽媽講她還冇有做媽媽的時候也曾為還冇有出現過的我展望過無數次的未來。
她說她那時滿心的雄心勃勃,把我的未來計劃的嚴絲合縫,金光閃耀。
她說她當時也設想過,一定要冷下心腸讓我堅強的成長。
可當我扭著皺巴巴的臉哺一落到她的掌心,媽媽的掌心輕輕的撫摸過我稀疏的頭頂。
媽媽說:“當時我所有的計劃都泡湯了。”
媽媽的手重又落到我的頭頂,觸感和我第一次躺到她的胸脯時的感官重疊。
“你發出第一聲啼哭,你的聲音第一次衝破我的耳膜就進入我的心臟。
我的掌心第一次輕輕撫在你的臉龐,感受著你清清淺淺的呼吸。
從那時初始我開始真正的明白你是一條真真正正的生命。
你不應該按照我的意誌延長著屬於我的夢想,孩子,我們是一樣的。
你應當和我擁有夢想一樣擁有你的夢想,你第一次離開我的懷抱。
跌跌撞撞向前走,一條小板凳絆倒了你,我那時可真是怨恨那條板凳。
可是板凳停在那裡,他本身並冇有什麼錯,我知道是我有一些不可理喻了。
我能清晰地明白我的瘋狂,可是我拚命忍還是忍不住為你開脫,希望所有的錯都由那條板凳來擔。
我開始祝禱,我希望所有人都喜歡你,希望所有人都赤誠的對待你,希望你永遠不被謊言纏繞,這些話說出來,你可能都會覺得幼稚和諷刺。
孩子,但我就是這樣祝禱著,我希望你無病無災,平平安安,希望你可以嚴絲合縫的融入整個世界,不要被指責,不要被孤立,你可以不金光閃閃,可以不熠熠生輝,可以不厲害到偉大。
生下你之前我以為隻有錦繡的人生纔是最好的圖卷,而你來到我的懷裡,我纔開始習得平凡的人生也許是更好的圖卷。
到達頂端需要很辛苦,很勇敢,也許要忍受許多彆人想到不敢想的疲累,忍受孤寂和荊棘折磨,一想到光輝燦爛的代價,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捨不得。
我變得軟弱。
我想把你抱到懷裡,永遠的為你遮避風雨,但我深知我並不能這樣做。
我矛盾著,掙紮著,因為總有一天我會離你遠去。
我怕你會困在我為你親手造就的溫室裡,我無數次地在深夜中輾轉反側,一次又一次的做出艱難的抉擇,做著自己與自己的搏鬥。”
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我小時候很喜歡看電視劇。
電視劇中上演著各式各樣的生死離彆,悲歡離合,我可以隱約明白他們所演繹的故事,但不理解他們的愛恨情仇,每當女主角被感情傷害的傷痕累累之時,她總會這樣詠歎。
我那時潛移默化的認為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雖然我搞不懂愛是什麼。
我本能的抗拒著所有陷入愛的可能,然而有一天我的母親穿越重重迷霧執起坐在石頭上的我的手,告訴我愛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
隻有在愛中憂心不是痛苦。
痛苦不是痛苦。
很久之前,我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幸運的人,相反,我認為我倒黴極了。
因為我的爸爸媽媽總是會吵架。
現在長大之後,我漸漸明白,吵架不過是情緒的積壓和宣泄。
但在當時我並不能理解這些,即使明白這樣的理論,當空氣的緊繃織成密密麻麻的網籠罩在周身,依然會有一種世界崩塌的感覺。
小孩子的心靈脆弱的像泡泡一樣,一根一毫米的針就可以。
將他輕易刺破,所以請不要懷疑,對於小孩子來講,大人的一次情緒宣泄就足以毀滅掉他的整個世界。
恐懼會像甩不走的狗皮膏藥伴隨著時光和影子一起成長,在出其不意之時跑跳出來化成鎖鏈跘人一個大跟頭,心裡的裂縫不會隨著時間的成長癒合到完好如初。
裡麵會長滿頑固的野草、蒼天的大樹,樹上會結出果實,發出甘甜鮮美的香氣,如同一個偉大的藝術品。
但他們的根鬚連著血肉,成人很難手持鋼斧根除掉它。
我們欺騙自己,春天來臨的時候,蝴蝶會跑來圍著我們的花朵旋轉跳舞,鬆鼠會跑到我們的樹枝上來做窩,我們都明白由疼痛搭建起來的景色絕不隻是從表麵看到的那麼簡單。
那些根鬚紮坑到血肉裡比他們的表麵要龐大得多,要想徹底的根治,必須把這些滲透到骨髓裡須條全部挖出來。
這會帶來劇烈的龐大的讓人無法忍受的疼痛。
藝術家有時候會歌頌這樣的疼痛,震驚於這些藝術品的美麗,有時又會在歌頌與震驚之中將痛苦遺忘。
小樹要成長為一棵大樹,需要先成為一顆種子,從種子慢慢發芽而後生出根和莖,根從地下獲取水源和營養,莖要去呼吸空氣和陽光。
它必須一點一點的長大才能長成一棵強壯的大樹,冇有一棵小樹是先長出樹冠而後再生出根莖。
我認為人也是一樣,人從嬰兒慢慢長成兒童,從兒童長成青年,從青年再變成一位合格的大人,但是人作為世界上最特殊的存在,有些人並冇有兒童和青年的階段,他們從小孩兒首接飛躍成為一個大人,小樹成長為大樹需要能量,人成長為大人也需要能量,能量需要從西麵八方慢慢積累。
小鳥吃飽隻要幾隻毛毛蟲,嬰兒吃飽隻用一瓶奶水,而大人吃飽需要雞鴨魚肉和米飯。
如果人冇有按照階段來成長,他匱乏的能量也會想方設法的去從西麵八方汲取,這個西麵八方包括他們的父母、孩子和友人。
從正常的吸收與釋放的人變成隻會吸收和釋放的人。
隻能感覺到自己是枯竭的人,永遠吸收,不知疲倦,最後爆體而亡;隻會釋放的人不能停歇,最後枯竭而死。
在一次閱讀課上,老師講張愛玲對人類最大的貢獻就是將父母拉下神壇,那節課上老師的話一落地我們就一片反駁之聲,隻有我身旁的孫敏雯冇有說話。
她低下頭凝視著原木色的課桌,一言不發。
午自習之時,她趴在課桌上,突然用手指點了點我的袖釦,我們學校的午自習向來形同虛設,少年人貌似總有用不完的體力和精力,體內似乎蘊藏著一整片小宇宙。
很遺憾,很多時候我們茂盛的體力是教導主任頭痛的主要病因,我們午自習會默契的安靜十分鐘,隻要督察老師轉過牆角就會立刻歡騰。
在身旁一貫的狼嚎狗吠之聲中,孫敏雯告訴我,閱讀課上老師所講的內容對於有些人來講是正確的。
我把臉龐轉向她,知道這是一場故事的開端。
孫敏文的所有故事並不波瀾壯闊,也並不跌宕起伏,把他們放在小說故事裡不會贏得讀者的喝彩,甚至讀者會認為這隻是一些斤斤計較。
優秀的小說作家永遠不會把這些細枝末節當做故事的**。
在孫敏雯的眼皮震動下,口中傾吐的不過是一個蘋果的偏頗,一句來自父母莫名其妙的嘲諷,一些周圍人對她的期盼,這些細小的絲線結合起來,使孫敏雯萬分痛苦,她的每個毛孔都在伸展著雙臂喝出求救的呼聲。
青紫色的細筋紋路覆蓋著她的眼皮,陽光劃過她的鼻梁以及髮梢,孫敏雯的半邊臉都被陽光渲染的黃金透明。
漂浮在這些雞毛蒜皮的絮叨之中,我感受到了孫敏雯的巨大苦楚,巨大的苦楚與酸澀把孫敏雯困在一個繭殼裡,殼外畫著的孫敏雯並不是真正的孫敏雯,真正的孫敏雯蜷縮在繭殼內動彈不得。
我握著孫敏文的手,突然很想要放一場暴裂的火,把繭殼用剪刀劃開,把孫敏雯從繭殼中拉出來,但我不能這樣做,因為當我的拳頭輕輕的試探性的觸碰到繭殼之時,我聽到了蜷縮在繭殼內真正的孫敏雯的哭聲和呼痛聲。
我知道真正的孫敏雯和繭殼己經長在一起了,如果強行將她拉出來,她就會死掉,枯葉一般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