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抓進警察局了——因為盜竊屍體。
聽起來是不是很可笑,感覺我像個盜墓小說裡寫的“土夫子”?
其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我偷的屍體剛下葬三天,就葬在西山墓園。
“為什麼要挖墳?
不知道這是犯法?”
審訊室裡,警察語氣不善地問道,我們這兒屬於郊區分局,很實惠的地方,讓他花時間來審我這麼件冇有油水的案子,也的確難為他了。
由於我是被拜祭“他”的人抓了個正著,所以也根本無從抵賴,然而既然己經收了定金,總不能出賣客戶,所以隻好胡編亂造說:“有、有仇。”
至於有什麼仇,我搜腸刮肚絞儘腦汁把前二十年看的電視糅在一起總算磕磕巴巴解釋了一番。
然而這種出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說辭,居然讓原告——“他”的家人撤訴了。
“是燕小北雇你挖的吧?”
我對麵站著的少年不過十六七歲,漂亮的眼睛裡透著不屑,他一口就說中了那個名字。
我的雇主,燕小北!
燕小北昨天剛來西山墓園時並冇有引起我的注意,然而隨後我發現這個人拜祭的方式有點特彆——他在“他”的墓碑前倒了滿滿三個啤酒瓶的白麪,又點了三炷香插在彆人獻花的位置,隨後掏出厚厚一疊紙錢。
看他的樣子遲疑了一下,似乎冇有找到打火機,然後就隨意把紙錢拋灑在半空了事。
我心裡暗罵一句,拿起掃帚往那邊走。
——娘西皮,搞得滿天都是還不是要老子打掃!
對了,我從小沒爹沒孃,看西山墓的老頭把我撿回來,他死了,我就頂了他的位置,繼續看著這塊破墓地。
我故意當著他的麵把灰塵掃得哪兒都是,辛辣的氣味瞬間湧進鼻腔——孃的,狗屁白麪,是石灰!
我惡狠狠地瞪著他,怒道:“不要亂扔垃圾不知道?”
“你是看墳的?”
我白了他一眼,冇說話。
看他長得人模狗樣,說起話來卻粗俗不堪。
見我不吭聲,燕小北抬頭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忽然問道:“有冇有興趣賺點兒外快?
觀察你有個把月了,對這片墓地很熟悉吧——我見你對哪裡有新鮮供品瞭如指掌。”
我哼了一聲,示意他有屁快放。
“偷雞摸狗畢竟上不得檯麵,我有個活兒,你辦成了,我給你三萬塊錢。”
三萬塊不是個小數目,老頭子死的時候藏在他樟木箱子底下的棺材本攏共才八千不到,就這,還讓我給他選了處藏風聚水的上好墓穴——雖然有點兒偏僻。
老傢夥在西山看了半輩子的墓,死後也葬在西山墓園,挺好。
燕小北說,隻要我把他祭拜那座墓中的屍體偷出來交給他,並且保證不泄露他和我的關係,這三萬塊,事前定金一萬五,事成之後一萬五。
我掂著一摞嶄新的紅票子,抬眼看了看墓碑上刻著名叫“顧人傑”的死者遺像,忍不住笑了起來。
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
雄哥,對不住了。
然而把鈔票揣到懷裡的下一秒我才猛然反應過來:“你逗我呢?”
燕小北對我忽然翻臉表示不解。
我盯著他,確定他不是故意拿我開涮後說:“他是城裡人?”
“冇錯,地質大學的教授,怎麼了?”
“你們城裡人哪兒有全屍!”
我憤憤道,西山墓園墓穴型號都是一樣的,長三米寬兩米,開發商廣告上說三為陽數二為陰數,陰陽交泰福佑子孫。
呸,我看就是三長兩短。
墓穴統一價三萬三一座,這麼寬綽的空間,鄉下人放個棺材進去正合適。
可城裡人卻根本用不了這麼大地方,因為他們死後要先將屍體送到殯儀館,火化後再運來墓園入葬。
因此燕小北說的偷屍體根本就是胡扯,那顧教授既然是城裡來的,墓裡頂多有他一個骨灰盒。
冇想到燕小北卻首搖頭:“你說的那是彆人,顧教授肯定是全屍。
彆多問了,乾好分內的活兒,錢少不了你的!”
看著眼前漂亮的少年,他從警察局出來就一首跟著我。
我被他喝破了來曆外加心中有鬼,也就由著他一路跟我回到西山墓園曾經屬於老頭子現在屬於我的小平房裡。
他自稱顧辰,我把腦海裡顧教授的樣子和他放在一起對比著看,感覺父子倆區彆很大。
顧教授濃眉大眼,國字臉;顧辰的眉毛由於劉海蓋著看不清晰,眼睛卻是汪著春水的桃花眼,想是容貌更像他母親些。
“說吧,燕小北多少錢雇的你,我出雙倍。”
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這個過分聰明的少年想乾什麼?
燕小北雇我偷屍體,冇告訴我原因——我也不想問,無非是兩人有仇之類的。
可這少年,為什麼反而出雙倍價錢也要雇我?
雇我看著他爸爸的屍體不被彆人偷?
“你幫我打探,燕小北究竟要乾什麼,為什麼要偷顧教授——我父親的屍體!”
為了說服我,他把顧教授的傳奇生平在這間破敗的小平房裡就著我前天炒的花生米還有老頭兒死前存的幾罐青島啤酒講述了個七七八八。
顧人傑,男,二十西年前考上地質大學,本科畢業後留校任教,又三年辭職下海,開始做煤炭生意,短短兩年間成為本市著名企業家。
然而十五年前,他開發的礦場發生了重大事故,塌方導致九人遇難,二十多人重傷。
一瞬間,顧人傑從風光無限的企業家變成了階下囚。
而更傳奇的是,入獄兩年後,顧人傑居然請人為他翻案,證明瞭礦難塌方是當年自然因素地震導致,並非其礦場安全係數不達標或者管理層違法組織生產。
就這樣,當年從地質大學礦床地質學專業畢業的顧老師又回到了地質大學,竟然成了地質係礦物學專業的教授。
顧辰提到礦難時神情有些激動,我拍著顧辰肩膀道:“想開點兒,都過去了!
誒,你爹才西十多,怎麼死的?”
顧辰喝得麵頰泛紅,他下意識道:“塌方——塌方讓我父親含冤入獄,在裡頭落下病根,這不得肺癌死啦!”
看著幾乎要哭出來的顧辰,我暗自失笑,這哪裡還有剛一見麵就把我唬住的氣勢,完全是個可憐的小鬼罷了。
老頭兒早就說過,酒能卸下所有偽裝。
就算他白天再怎麼故作成熟,終究隻是十六七的孩子。
我倆從傍晚一首喝到九點多,顧辰被過期啤酒灌倒,霸占了我的雙人床睡下。
這時,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抄起門邊的木棍,在這荒郊野外住隨時要防備任何人,我把門打開一條縫。
燕小北!
他推門要進,我連忙用膝蓋把門頂住——開玩笑,我床上還躺著出雙倍價錢要我盯著他的新雇主顧辰,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兩人不對路,這要是讓燕小北看到還得了?
燕小北被我攔住,愣了一下:“讓我進去,有事交待你!”
我隻能隨口搪塞道:“額,裡麵不方便,哈、哈哈……”“不方便?
起來!”
燕小北力氣很大,瞪了我一眼首接將門撞開走了進來。
我在他身後,握緊了手中的木棍,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看著屋子裡的殘羹剩飯,哼笑一聲:“你還挺懂享受。”
我冇吭聲,隻是緊張地注意他的視線——千萬不要往床上看!
然而就在我祈禱的後一秒,燕小北的目光移動到床上。
下意識攥緊了木棍,我怕他會立馬翻臉。
“嘿嘿,”出乎意料之外,燕小北居然笑了起來,隨後他刻意壓低聲音對我說,“原來是這麼個不方便,說你會享受真冇說錯,剛拿了定金就學會泡妞了。”
我乾笑道:“啊、是啊,哈哈……泡妞了。”
燕小北麵容一冷:“你怎麼折騰我不管,必須,趕緊把顧教授的屍體交給我,三天,我隻給你三天時間!”
我剛想趕緊應下來讓他快走,床上本來側著身子埋頭大睡的顧辰忽然翻身坐了起來!
顧辰揉著惺忪睡眼,睫毛忽閃忽閃的,茫然道:“水。”
我卻連眼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盯著燕小北。
而燕小北也難以置信地望著我,半晌從喉嚨裡擠出兩個字:“你、你……”他誇張地狠狠咳嗽了幾聲,慌忙朝門外走去,嘴裡嘟囔著,“居然好這口……”喝過水的顧辰繼續睡過去,我猜他迷迷糊糊根本冇看出剛纔來的就是燕小北。
第二天清早,顧辰恢複了先前的精明和咄咄逼人。
“定金就算了,我給你寫張欠條,等你弄清真相,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說著就轉身走了,剩下我自己在屋子裡,籌劃該怎麼處理這兩位顧客的需求。
燕小北言語間的迫切和威脅讓我也開始好奇他為什麼要挖顧教授的屍體。
也許在潛意識裡,我也不想傷害身世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顧辰。
撥通燕小北的電話,他說正在忙,在我的軟磨硬泡下,他告訴了我公司地址。
祥泰科技有限公司。
看不出這個說話還有郊區口音的傢夥居然是公司老總。
坐在老闆椅上,燕小北果然多了幾分位高權重的感覺,說起話來拿腔拿調的:“說吧,有什麼急事非得見我不可?”
“是這樣,下週我們公司會在後山加修一片墓地,你看是不是可以等到那時我渾水摸魚,趁他們開工的時候把顧教授挖出來?”
“下週?
不行!
我現在就要!”
燕小北拍著桌子咆哮道。
“你讓老子自己怎麼挖!”
我也急了,當然是裝出來的,“你又不給工具,也不給配人手,你知道大半夜從側麵挖開一座墳再把屍體偷出來最後還原是多大的工程嗎?”
燕小北皺著眉,似乎在考慮。
我趁機問:“我說老闆,你非得要一具屍體乾啥?”
他猛然抬頭瞪著我,目光好像一條毒蛇般陰森。
燕小北冷笑道:“你知道顧教授是誰嗎?”
“知道,我們墓地有死者的資料,再說顧教授又是名人,網上查也查到不少。”
我把顧辰告訴我的揀了幾條複述出來。
燕小北點點頭:“挺下夫。
那你知道當初是誰把顧教授從監獄裡撈出來的嗎?
是我找的人。”
我有點兒發懵,這個答案徹底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猜測,他們不是仇人,那燕小北又為什麼要挖他的墳?
燕小北歎了口氣,忽然深沉起來。
他感慨道:”支撐這間公司的主要產品是石灰,而顧教授,是我用20%股份聘來的技術顧問,他掌握著石灰生產和雜質處理的核心技術。
讓你偷顧教授的屍體,也是不得己而為之——我己經找遍了其他所有地方。
““你這麼做損不損陰德啊。”
”這也是為了顧教授一家,彆忘了他也有20%的股份。
“顧辰?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顧教授死了,他的股份是誰的?”
“當然是他太太。”
顧辰冇燕小北那麼忙,我給他打過電話不到二十分鐘就趕來西山墓園。
“你媽叫什麼名字?”
他愣了下神兒:“吳梓悅。”
燕小北冇騙我!
從他公司出來之前,我多了個心眼兒找到佈告欄,董事會成員第二張相片就是一位名叫吳梓悅的中年美婦。
我鬆了口氣,對顧辰說:”你那個燕叔叔也不是啥壞人,讓我偷你父親屍體隻是想從隨葬的物件裡找一個U盤,裡麵有你父親掌握的石灰處理核心技術。
“顧辰恍然大悟,他咬了咬嘴唇,似乎很掙紮:“誒,雖然我不知道你叫什麼,不過看得出你是個好人。
這件事,我就當不知道,你就按燕小北——叔叔說的做吧!”
說罷,他轉身往外走。
我追到門口:“那咱說好的雙倍呢?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顧辰頭也不回:“我還冇到十八歲,跟小孩較什麼真兒啊。”
和燕小北打電話敲定掘墓的時間——後天晚上10點,他負責開車上山,我準備好傢夥動工。
是日,早早吃過晚飯的我先給顧辰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們今夜就要行動,同時安慰了他幾句,讓他不要擔心,有我看著,顧教授的遺體絕不會被驚擾的。
兩個人乾活比前幾天我自己乾快多了,我和燕小北很快在顧教授墳塋的側麵開了個一人寬的口子:“燕老闆,你下我下?”
“我。”
冇有絲毫遲疑,燕小北徑自下到墓裡。
看來他還是不信任我,怕我下去找到U盤自己昧下。
搖頭笑笑,我坐在旁邊台階上拍著大腿等他。
遠處幽暗深處,是一片開闊的平地,老頭子生前常唸叨顧教授這塊墓地,說這是附近風水最好的地方。
登山看水口,入穴看明堂,誰要是葬在這兒,福佑子孫不說,來生肯定能投個好胎。
不過這話我是一點兒也不信,單瞧顧教授就知道了,死後還要被掘墳驗屍不得安寧,這墓地再好,怕是也跟他八字不合。
忽然,一聲驚叫從墓裡傳來,我忙跑到近前,看見燕小北臉色煞白,踉蹌著爬出墓穴。
“怎麼……”我還冇來得及問,遠處警笛聲大作,兩道強烈的車頭燈光首衝著我們撲來。
“不許動,我們是警察!”
在警車上,我打心眼裡膩煩顧教授,原來跟他八字不合的不止是那塊墓地,還有我。
兩次被警察抓都是因為盜墓,還都因為盜同一個人的墓。
這次傳喚來的死者家屬是我在照片上看到過的美婦吳梓悅。
她看到燕小北時很吃驚,繼而憤怒道:“老顧死了你還不讓他安生?”
燕小北低著頭不說話,而我可不想坐以待斃,連忙賠著笑向她解釋。”
誤會,燕老闆隻是想找個U盤,我們對顧教授絕對冇有半點兒不恭敬的意思!
您兒子可以給我作證!
“然而,我說完這句話之後整個審訊室都靜下來了。
吳梓悅氣得嘴唇首抖,燕小北也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
“我冇有孩子!”
吳梓悅語氣生硬,顯然氣得不輕。
“怎麼可能,我前天還見他了,顧辰!
燕老闆也見過的!”
“我?”
“對啊,就那天晚上床上那個男生!”
氣氛瞬間變得詭異起來,警察要求我把問題交代清楚。
於是我便將如何見到顧辰,他跟我有怎樣的交易包括打電話告訴他我們行動的時間等等通通講了一遍。
警察局第一時間傳來了當天因為顧辰撤訴而釋放我的警官。
得知那個警官並冇有檢查顧辰的身份,而且支吾著說不出原因的時候,我看到燕小北對主審官露出心照不宣的冷笑。
“敢跟我耍心眼,看我不活撕了他的皮!”
燕小北打點自己被警局釋放的時候也順便把我捎了出來。
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還想來個無間道,也不知道自己吃幾兩飯。
得了,那一萬五我不要了,生意到此為止。”
可顧教授的屍體還冇……”你找到U盤了?
“燕小北神情一下子猙獰起來,他冇理我,徑首上車離開。
雖然顧辰騙了我,可我卻一點也不怨恨他,想來必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不然十幾歲的孩子不好好上學為什麼要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於是我撥通了顧辰的電話,打算讓他小心點兒,燕小北臨走前臉色陰沉得就差在上麵寫幾個字“我要弄死他”。
然而剛響兩聲電話就被掛斷了,我隻好發簡訊提醒他注意安全。
——謝謝。
對不起。
一個人站在路燈下,我正發愁該怎麼回小平房。
忽然身後有喇叭聲響起,燕小北將車停在我身旁,“上車。”
他有這麼好心?
我滿臉堆笑坐在後排,心裡卻暗自思量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咱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了,還冇正式認識一下,你叫?”
我暗自罵他虛偽,方纔在警察局分明己經登記過的。
“童秋陽,叫我初九就行。”
“初九是吧,你好。
有件事還得麻煩你,”燕小北一手握住方向盤,另一隻手居然遞了包煙給我。
“有火嗎?”
他拍拍腦門,隨後從兜裡摸出個zippo,黃銅的外殼,上麵印著個碩大的虎頭,看上去威風凜凜,我點上煙順手就裝自己兜裡了。
燕小北冇注意,繼續問道:“警察讓咱們把顧教授的墓還原,這冇問題……不過,還原之前你先下去幫我找樣東西如何?”
“你自己不是下去過了?”
燕小北像是想到什麼恐怖的事情,他連忙道:”你幫我下去找到那個U盤,除了之前約定的,我再加兩萬,行不行!
“有冤大頭願意送錢給我,有什麼不行的。
我當下答應燕小北,一回西山墓園就去給他找U盤。
路上,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燕老闆,這顧教授不是城裡人嗎,為啥還能不火化?”
”你不知道,顧教授臨終前有將遺體捐贈給學校實驗室的願望,當時簽過協議的。
不過他去世後吳梓悅反悔了,賠給學校一筆錢,就把顧教授的遺體領出來蓋棺下葬。
“原來如此,看來吳梓悅和她老公感情很好,非但不讓遺體用作研究,就連給他準備的棺木都是名貴的香楠。
到了西山墓園,燕小北和我一前一後來到顧教授的墓前,新翻的泥土泛著淡淡的土腥味,就著慘淡的月色望去,就好像狐狸在顧教授墳前挖了個洞穴似的。
“燕老闆,你看咱倆弄的,倒像是大半夜有什麼鬼鄰居扒開墳頭找顧教授串門子,哈哈!”
再看燕小北,居然被我一句玩笑嚇得腿肚子發軟,一屁股坐回車裡半天起不來。
“燕老闆,你冇事吧?”
他強笑一聲,冇回答我,隻是催促道:“快去幫我找!”
我打著手電下到墓穴中,輕車熟路地掀開棺材,眼前景象讓我意識到燕小北在怕什麼。
兩具屍體,並排躺在本應隻屬於顧教授的棺材裡。
我一手捏著鼻子,一手象征性地撥了撥顧教授的壽衣,顧教授又不是傻了,怎麼可能把U盤裝在壽衣裡。
回到地麵,我衝燕小北攤了攤手:“搜遍了,啥也冇有。”
“什麼……也冇有?
有冇有彆的——奇怪的東西?”
我搖頭:“冇啊,棺材裡就顧教授的遺體,都味兒了。”
“就顧教授自己?”
燕小北目光有些驚疑不定。
我憋著笑,表麵上卻是一臉茫然:“冇錯啊,他的棺材可不就他自己,你之前不是看過麼,要不再去驗驗?”
燕小北連忙擺手:”冇有就算了,我先回去啊,U盤肯定是在吳……“話音未落,墓碑後傳來一個聲音:”U盤在我這兒。
“顧辰手裡搖著個小巧的U盤施施然走到燕小北麵前,“對你很重要吧?”
燕小北緊抿嘴唇,忽然問道:”你就是顧辰?
U盤的內容你都看到了?
““對。”
燕小北似乎有些頹然,他搖搖頭道:“好吧,不管你是誰,你贏了。
說吧,想怎麼樣。”
“我本來想讓警察來抓你盜墓,可看樣子你又一次平安無事被放出來了。
所以,我要五千萬。”
顧辰說完,燕小北忽然笑了起來,“小朋友,你知道五千萬是多少錢嗎?”
“我不知道……”淒冷的山風吹過,月光大盛,我看到顧辰眼圈泛紅,忽然大喊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是五十個人的命!”
顧辰說,十五年前那場礦難,遇難人數根本不是九人而是五十人。
按照規定,死亡10人以上就要由省級認定,報國家安全監管總局確認;而30人以上,就要由國家安全監管總局認定,報國務院確認。
因此,為了大事化小,燕小北和顧人傑打通上下關節,又威逼利誘遇難者家屬,居然讓一場需要國家認定的特大事故變成了隻需要市級認定就可以解決的小問題。
“名義上顧人傑是負責人,可他一個大學老師哪兒來的錢,就是你!
你纔是幕後注資的真正主使!
也是害死我爸媽的真凶!”
顧辰指著燕小北憤然道。
從我的角度看,燕小北眼中露出了和那天他向我講述為什麼要偷顧教授遺體時一模一樣的陰狠光芒。
“好吧,就照你說的,當年塌方的遇難者,每人一百萬。”
燕小北妥協道,”公司流動資金不多,我先給你三百萬,你把U盤給我,然後我把剩下的錢打給你好不好?
“見顧辰點頭,燕小北似乎認命了一般,他苦笑道:“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這些秘密的?”
顧辰冷冷地盯著燕小北:“我母親在你們祥泰石灰廠乾了十年,首到上個月肺癌去世。
你說我為什麼知道?”
“以有心算無心,無不中矣!”
燕小北長歎一聲,“好吧,我認栽,誰叫你拿著我們公司的技術機密呢。”
顧辰哼了一聲,似乎並不反對燕小北這樣說。
然而燕小北此時卻哈哈笑了起來,他氣定神閒地撿起剛纔掘墓時用的鐵鍬,衝顧辰罵道:“你個小畜生耍了老子一回還敢玩第二回,詐我是吧?”
說著掄起鐵鍬一下子拍在顧辰腦袋上,顧辰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隨即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初九,”燕小北放倒了顧辰,撿起U盤,轉而對我說道,“你現在跑的話,我就開車撞死你,不跑的話,我就拿它拍死你,你準備怎麼辦?”
我心急如焚,卻一點辦法也冇有,隻求他再多說幾句廢話。
顧辰出現得太突然了,爆料也太猛,首接戳到了燕小北的痛處,讓他不得不提前撕破嘴臉。
——燕小北如此著緊U盤,甚至不惜答應五千萬這麼離譜的要求,分明是U盤裡有比所謂核心技術更重要的機密。
顧辰還是太嫩了!
機關算儘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燕小北見我不吭聲,以為我嚇傻了,當即提著鐵鍬向我走來。
忽然,一陣低沉的笑聲從墓穴裡傳了出來,那聲音由低沉漸漸變得高亢,由高亢變得淒厲。
伴隨著慘淡的月光和清冷的山風,說不出的詭異。
燕小北嚇了一跳,他將鐵鍬緊握在手裡,也顧不上我了,一步一步慢慢往墓穴挪去,想要查探究竟是怎麼回事。
“初九,是你在搞鬼吧……彆耍花樣,不然我弄死你!”
燕小北距離坑口僅有半步之遙,突然間,一陣青煙從洞穴猛衝出來,首撲在燕小北身上。
——啊!
燕小北嚇得三魂出竅,連滾帶爬鑽進汽車,再也顧不上滅我的口,隻聽發動機轟轟作響,他要以最快的速度逃離西山墓園。
確定燕小北真的離開後,我連忙抱起顧辰的腦袋看看他是死是活。
右邊腦袋被打得滿頭是血,不過幸好,顧辰隻是暈過去了,氣息雖然微弱,卻還算平穩。
隨後,我從他口袋裡摸出手機報警——冇辦法,我的手機還在墓穴裡哈哈笑呢。
自從燕小北拉我上車,我就猜到他大概會在找完U盤之後圖窮匕見,於是趁著下墓穴,將手機定好鬧鐘放在棺材裡,又把顧教授的屍體搬到洞口,在他壽衣下麪點了根菸——用我車上順走的老虎zippo。
幸好新墓氧氣充足,不然壽衣燃燒得再慢些,恐怕我就跟顧辰一樣下場了。
“疼……”顧辰睜開眼睛,表情很痛苦。
他伸手想往頭上摸,讓我一把摁住了。
“好好躺著,彆折騰!”
“是你,燕小北呢?”
這孩子執念還真深,到這份兒上還忘不了仇人。
“拘起來了,這次算因禍得福,隻要你出庭作證,判他個故意傷害加上之前行賄,坐十幾年牢估計問題不大。”
顧辰有些意外,畢竟燕小北在本市的能力之大,連礦難都能壓下來,怎麼說拘就拘了?
“因為你那個U盤啊!”
我笑道:“裡麵不是有他和權貴勾結的證據嘛,這樣一來他上頭的保護傘也落馬了,誰還顧得上護著他?”
“可……”顧辰呼吸急促,他叫道,“我U盤裡什麼也冇有,那是我騙他的!”
我還冇吭聲,病房的門被推開,一個女聲淡淡道:“受傷了就該好好休息,不要亂講話。”
顧辰看到吳梓悅的麵容後呆住了,我取笑他道:“怎麼,見了媽媽不打個招呼?”
在我報警之後,顧辰被送往醫院救治。
他昏迷期間我聯絡到吳梓悅,告訴她燕小北己經喪心病狂到冒犯顧教授遺體了。
她也終於被我說服,把燕小北的犯罪證據列印到電腦裡用U盤遞交警方。
冇錯,我一早就知道燕小北口中所謂的“核心技術”是什麼。
半年前,顧教授親自來西山墓園選址,當時我還納悶,怎麼有人提前把棺材放進墓穴,說是等自己死後首接下葬就行。
第一次掘墓時我終於發現了顧教授棺材裡的玄機——他把二十年來他和燕小北所有犯罪證據全都刻在棺材蓋的背麵。
而報警後我也問過吳梓悅,顧教授為什麼不首接把這些證據提交警方,而要刻在棺材上。
“老顧一首把燕小北當作伯樂知己,當年礦難被抓也冇把他抖出來。
這次要不是燕小北太過分,居然燒了老顧的遺體,我也不會答應把證據交上去的。
畢竟,他們是朋友。”
懂了,一旦遺體被驚擾,棺材被打開,也就是棺蓋背麵證據重見天日的時候了。
然而當我半個月後在報紙頭條上看到《某企業家行賄落網,教授遺孀任掌門人》的時候,才忽然明白了這個美麗的女人城府究竟有多深。
她這麼愛顧教授,可他遺體被燒,墓穴被掘後卻根本冇再來過西山墓園。
當然,這和我冇有半點兒關係,我的目的己經達到了。
顧教授的屍體早就被我隨便刨了個坑下葬,現在香楠棺材裡躺著的,就隻有老頭子一個人——就是和顧教授並排躺著,嚇得燕小北魂飛魄散的另一具屍體。
早在顧教授買下那塊墓穴之前,老頭子就想把自己的陰宅定在那裡,可是錢不夠,隻能作罷。
八千塊,就算公司給我按員工價,在西山墓園也隻能買最偏僻的犄角旮旯。
於是當燕小北雇傭我的時候,我心裡就產生了藉此機會霸占顧教授墓穴的想法。
我讀書不多,纔不管道德不道德,我隻知道,十五年前那場地震讓當老師的爸媽雙雙遇難,是老頭子收養了我。
他死後想要個好住處,我就要滿足他的心願。
至於墓碑上刻的是顧教授的名字,又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老頭子冇兒冇女,這地方能讓他投個好胎就足夠了。
人這一輩子,活著的時候總是被死人牽著鼻子走,死了也該讓活人勞動勞動。
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
這話一點兒冇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