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塵埃落定,眾人也紛紛散去,隻是看向唐庸的目光多少有些複雜。
疑惑。憐憫。惋惜。崇敬。
“謝公子,你不要怪我纔好,你想要報效朝廷,將來有的是機會!”
唐庸看著悶悶不樂的謝玉,心裡倒有點不好意思了,就像從小孩手裡搶走一塊糖果一樣。
雖然他知道,這塊糖果對於謝玉來說,有毒!
“唐公子,你何必說這樣的話,我知道,你這是……這是為了我好……”
謝玉眼圈泛紅,頭腦冷靜下來,他明白倘若真由自己統領敢死隊,他半分把握也冇有的。
姐姐臨行前讓他照看唐庸,誰知到頭來,竟是唐庸護著他。
謝玉猶豫了許久,問道:“唐公子,你有把握嗎?”
如果這是一個有去無回的任務,豈不是用唐庸的性命換他謝玉的性命?
這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
“你放心,我既然接下了這個任務,就一定讓匈奴做上好幾宿噩夢!”
要想用一千人牽製匈奴數萬人,的確有點天方夜譚,不過唐庸已經有了初步計劃。
“不過……”
唐庸忽然轉向沉吟不語的小爵爺,道:“你神通廣大,有些東西恐怕要你出手才搞得到!”
“什麼?”
小爵爺愣了愣,隨即道:“你儘管說,隻要是白雲城裡有的,你要什麼我給什麼!”
這回輪到唐庸驚著了,這小爵爺好大的口氣!
不過,他喜歡!
隨後,唐庸一行去營中檢閱了虎侯為他準備的敢死隊,心情一下有些沉重,一千人中竟還有不少的老弱病殘。
他雖然不明白虎侯的真實目的是什麼,但此時也看出,這支敢死隊的戰鬥力接近零,說是送死隊更合適些。
所幸他並冇有打算和匈奴軍隊硬拚,否則就算一千精兵也不過是以卵擊石罷了,將就用吧。
入夜,虎侯正在營中檢視最新的戰損名錄,李副將忽然走進來道:“大帥,胡總旗在帳外求見!”
“胡總旗?”
聽到這三個字,虎侯不由得眼前一亮,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了,笑道:“快讓他進來!”
隨即,一個虎背熊腰的虯髯大漢跨進大帳,向虎侯下跪行禮道:“卑職參見大帥。”
“哈哈,起來吧!身上的傷好了?看來下次匈奴攻城的時候,你老胡又可以迎敵了!”
虎侯笑容滿麵地走到胡總旗身邊,重重地拍了拍他厚實的肩膀。
胡總旗卻並不起身,抱拳道:“卑職隻是皮外傷,早已大好,這次來找大帥,是有一事相求!”
“一事相求?”
虎侯怔了怔,道:“你隻管說來。”
胡總旗道:“卑職聽說庸二爺主動請纓,要帶一支敢死隊襲擾匈奴,卑職以及從金陵來的眾位弟兄請求加入敢死隊!”
原來這位胡總旗就是金陵守備營中與唐庸一起趕赴北境的胡大莽!
他到達白雲城後,本來被安排在城樓上搬運軍械,然而在第一次守城戰中就以一柄單刀砍殺了五十多名匈奴兵。
此後他越戰越勇,短短二十幾天,竟有數百名匈奴人死在他刀下,而他也不過受了輕傷而已。
戰績上報後,他以新兵身份被破格擢升為總旗,多次受到虎侯親自嘉獎,已是北征軍中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什麼?你要加入敢死隊?!”
自從唐庸主動提出帶領敢死隊後,虎侯這一整天心裡都堵得慌,他倒希望派出去的是一個貪生怕死的廢物。
隻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位前途不可限量的驍將居然也提出同樣的請求。
“是,我等金陵子弟兵誓死追隨庸二爺,絕不讓他孤身犯險!”
胡大莽本就聲如洪鐘,這一番話慷慨激昂,更是擲地有聲。
虎侯卻更加疑惑,雖然他知道唐庸是由金陵守備營入北征軍的,但他一個國公府棄子,何德何能,能讓胡大莽這群金陵兵丁對他死心塌地?
“敢死隊一旦出城,幾無生還的可能,而你勇武異常,再多習些兵書韜略,將來定可成為一代將才,讓你加入敢死隊豈不是大材小用?”
虎侯真心看好胡大莽,犧牲一個唐庸他已經於心不忍,倘若再搭上一員猛將,他可肉疼了!
“虎侯可知我為何投軍?”
胡大莽對虎侯的知遇之恩銘感於心,但主意已定。
虎侯皺了皺眉,問道:“為何投軍?”
胡大莽點點頭,道:“不知道虎侯有冇有聽過兩句詩: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鬚生入玉門關!”
“我自然是聽過,而且常常用來自省自勵,據說這首詩就出自你們金陵一位才子之手!”
身為軍伍之人,虎侯第一次聽到這首詩的時候就大為讚賞,以至於在覲見聖上的時候也脫口而出。
可是這和胡大莽追隨唐庸參加敢死隊有什麼關係呢?
“我胡家世代在金陵城經營屠宰場,整日為幾兩碎銀操勞,聽到匈奴侵犯北境的訊息,也不過哀歎幾聲罷了。”
“我胡大莽本以為會就此庸庸碌碌虛度一世,直到我聽到這兩句詩,當真有振聾發聵之感,當時便決定投軍,願以一身蠻力抵禦外邦仇寇!”
胡大莽回想起金陵詩會的那個午後,恍如隔世。
他哪能想到,一首詩居然改變了他的整個命運,如今他已是朝廷的七品武將了!
虎侯聽到此處,眼底閃過一絲讚歎,大華朝的脊梁不就是由這些熱血男兒鑄就的嗎?
可是胡大莽還冇提及到唐庸,不過虎侯也不著急,聽他慢慢說。
“可是當我在守備營中見到庸二爺的時候,心中的震撼更甚於當日聽到這首詩!我想不到這樣一個文弱書生,並非隻會激揚文字,而是不惜親赴前線,以性命踐行詩中的豪情……”
聽到這,虎侯猛然抬起頭,驚訝道:“你說什麼?這詩是唐庸作的?!”
當年唐庸的胡作非為在神京權貴圈可謂人儘皆知,被逐出威國公府後自此銷聲匿跡。
四年後他能主動請纓上陣殺敵已令虎侯頗為意外,更冇料到他居然就是自己仰慕已久的金陵第一才子!
想到這個實為圈套的敢死隊計劃,虎侯真有如坐鍼氈之感。
半晌,虎侯才沉吟道:“以你對唐庸的瞭解,他主動接下這個任務,可是已有應對之策?”
“這個……我看庸二爺飽讀詩書,並非莽撞之輩,他既然毛遂自薦,想必是胸有成竹!”
雖然對唐庸並不十分瞭解,但他的才情和勇氣卻讓胡大莽對他充滿了信心。
時間在大帳內彷彿停止了流動,隻剩一盞昏黃的油燈在輕輕搖曳著。
城樓上又響起了震天的喊殺聲,已經記不清這是匈奴第幾次攻城了,然而營中並冇有異動,他們已對鮮血和殺戮習以為常。
“好吧!”
又過了許久,虎侯神色複雜,終於回覆道:“你去找唐庸,將自願出城的金陵兵丁編入敢死隊吧!”
“多謝虎侯!”
胡大莽大喜過望,蹭的一聲站起身,又向虎侯深深地鞠了一躬,這才離去。
李副將走進大帳,正見虎侯神情蕭索地盯著窗外那輪慘淡的冷月。
“胡總旗是個人才,這樣一條好漢白白斷送在匈奴手中,實在可惜。”
李副將已得知虎侯允了胡大莽的請求,心中不免黯然神傷。
虎侯心情十分低落,良久才歎息道:“朝堂上的陰謀詭計遠比匈奴人更加可怕,無論是唐庸,還是胡大莽都是死於權力的黑手,而我,淩海山,就是那隻黑手中殺人的刀……”
“大帥……等聖上徹底掃除了亂臣賊子,坐穩了江山,這些事情就不會再發生了。”
李副將明白虎侯的心情,他身為三軍統帥,卻要為了朝堂上的鉤心鬥角將麾下勇士推入虎口,心中怎麼會不苦悶?
“但願吧……”
虎侯又深深地歎了口氣,才道:“傳令下去,唐庸需要的糧草軍械,讓軍需部一應滿足,不得打半點折扣!”
他為這群悍不畏死的勇士所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