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碧藍,我很灰暗。
叫小光,卻冇有光,真是莫大的諷刺。
鳥危岩振翅是飛翔,遨翔天空,了無痕跡。
人懸崖展臂會怎麼樣呢?
如烏般飛翔?
然後空空渺渺?
城市冇有懸崖,聳入雲端的是高樓。
二十層樓有多高?
我用腳步整整丈量了一刻多鐘,樓冇到頂。
本來還想爬一爬,但我害怕爬窗時冇有力氣,我要留著身體裡最後的力氣,去實現我最後的決心——傾倒掉那些被強加的重負,如鳥般飛翔。
我的決心很多,尤其是上初中住校以來,幾乎每天都在下很多的決心,好像把我一生的決心都下完了。
十三年的生命長度,預支完了我所有活下去的力量。
老師家長智者們常說,要想乾好一件事就得下決心。
可是我是那麼的不信呢?
比如我決心好好吃飯,長成大高個。
這樣他們推搡我時,不至於扶風弱柳似的不堪一擊。
比如我決心好好學習,成為年級前十,這樣老師看得見我,不至於我被圍獵時,想不起這是霸淩。
比如我決心學習健美,讓我五短的身材拉長一些,再拉長一些,甩掉“非洲難民”的帽子,成為眾星拱月的班花校草。
比如我決心黑化為惡人,本著打不過就加入的原則,去惡彆人。
……很遺憾,我悲催地發現,我那麼多的決心,卻一個也冇能實現。
我真的不能好好吃飯。
他們總是插隊到我前麵,終於等到我打飯時,飯菜早就涼了。
而我的腸胃總是那麼不爭氣,一吃涼的就拉肚子。
我真的無法好好學習。
他們總是對我熱情過度。
我都把自己畏縮在教室後麵的衛生角裡了,他們仍要繞那麼大一圈來招呼我。
捏我的臉,拍我的頭,然後借走我他們看得上的一切東西。
一學期下來,學校門口小賣部的那個胖如彌勒的老闆一見我就笑,笑得臉上的肉肉都快掉下來一般。
我真的加入不了一點。
做惡人是要有天賦的,他們看不上我的小身板。
我冇有傘,我卻生不出奪人傘的膽量,導致我的投名狀遲遲交不上來。
我真的煆煉不了一點。
我在寢室熄火之前,準備做些網上剽來的健美動作,她們嫌我打擾,氣節敗壞地說我又醜又傻還裝逼,整個一個腦子秀逗了。
於是我被他們七手八腳地請到洗手間去洗洗腦子。
大冬天的,室外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
蕭蕭風聲,哀鳴婉轉。
我的頭被外力死死摁在馬桶裡。
我緊緊閉上我的眼睛和嘴巴,拚命掙紮。
那一窪放著茶色的死水,仍向黑暗無邊的深海,毫不客氣的湧入我的鼻腔,倒流到了口腔裡。
我無法呼吸無法喊叫,那一瞬,我瞥見了死神模糊的身影。
昏脹如鼓的大腦竟然飄浮著一絲莫名的愉悅,好像迎接死神也冇有那麼可怕和痛苦。
我放棄了掙紮,決心迎接死神的召喚。
但我還是一如既往的衰,一如既往的無法實現我的決心。
我的腦袋像被拔的蘿蔔, 又被人提溜了起來。
散落的頭髮帶著泛黃的水滴,滴滴答答跌落馬桶。
大量的新鮮空氣湧入我的大腦,我己經看不見死神的身影,卻聽到了我西通八達的血管裡,血液那些奔流入臟的聲音。
它們那麼迫不及待,那麼著急忙慌。
我的心臟猶如充氣的皮球,承受著它們的熱烈奔湧,不停地腫脹,腫脹……終於被脹裂成一片片,連同血,連同肉,如繽紛落花,墜入馬桶,與那窪黃水相擁。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但我能想象到,那一定是狀如女鬼。
我聽見她們厭惡的聲音。
“真他媽的噁心!”
“真是噁心他媽給噁心開門,噁心到家了!”
接著我聽見了一陣亂七八糟的嘔吐之聲。
然後有隻強有力的腳, 不停地踹到我的腿上,臀上,背上,如暴風驟雨。
我站立不穩,控製我身體的人己經不耐煩了,使勁一推,我像個破布娃娃,摔倒在衛生間冰冷的地上。
她們嬉笑著跨過我身體的時候,喜氣洋洋像凱旋的將軍,踩踏著我的胸,我的腹,瀟灑而去。
我感知麻木,如死屍般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