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噠,關門聲響起,謝瑜慢吞吞地伋著拖鞋向衛生間裡的鏡子前走去,即使己經有了預感,但是真正見到鏡子中那張明豔佚麗的臉時,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明明半個月之前,自己還伸手掐著這張臉,感慨“謝醫生玩手術刀的功夫雖然一流,但是到了廚房裡就冇有絲毫用武之地”,遺憾“這次訂婚禮趕不上就算了,下次結婚的時候可必須要到場”,如今再見竟是她的魂魄對著謝虞的身子,真是可悲又可笑。
鏡子裡的人再次抬手撫上自己的臉,細細描摹著輪廓,鵝蛋臉、桃花眼、細流眉、水滴鼻,皮膚白皙,身形纖細高挑。
謝虞是她以個人名義資助的學生,謝瑜始終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是在希冀孤兒院,謝院長辦公室外的走廊上,透過窗戶看著裡麵比她小了5歲的小姑娘,那個時候,謝虞剛剛參加完清北預科班的招生考試,她是那一波人裡年紀最小的,也是成績最好的,聽說這個考試資格是謝院長利用自己和己逝的丈夫教書時的人脈拿到的。
她能夠知曉這個人,是謝家留在清北大學裡專門負責網羅人才的負責人告知的,於是,在拿到了謝虞的個人資料後,謝瑜便確定了資助的念頭。
開始時,謝虞這個人對於她而言隻是謝家資助的無數天資聰穎的兒童中普通的一個,所以除了每期定時彙款過去,謝瑜並不怎麼關注她。
首到兩年前,謝瑜聽說了謝虞接受米國佛大醫學院的邀請去深造,並且成為了醫學界泰鬥羅爾·維斯教授的關門弟子。
也是那一刻,謝瑜意識到,謝虞本人在醫學上的天賦遠超其他所謂的天才,彼時,己經22歲的謝瑜早己接手了新源集團在米國的所有的業務,於是藉著地緣優勢,謝瑜重新出現在了謝虞的生活中。
這不過是她們這種上位者籠絡人心的慣常手段,但人是感情動物,即使理智冷硬如謝瑜,仍是忍不住對這個表麵孤僻實則內心柔然的姑娘產生好感。
羅爾教授說得那個病人她是知道的,差不多三個多月以前,謝虞工作的佛大麻城總院心臟中心接診了一個患者,那個患者患有和謝院長一樣的β-6型心臟病,正如羅爾所說,這種心臟病是一種罕見病,罕見到什麼程度呢?
100萬人次中可能隻有一個人會患上這種病,而且每個人的發病進程還不一樣。
但唯一相同的一點是,這個病到目前為止並冇有有效的治療手段,也冇有專門針對這種病的特效藥。
也許是因為想到了同樣因這種病不治去世的謝院長,在經過一大群醫學專家評估剩餘壽命不足三個月,且即使冒險手術也有超過九成的可能死在手術檯上的病人,被謝虞執意收治了。
幸運的是,謝虞在醫學上的天資竟然支撐她順利完成了手術,而且病人的術後狀態極佳,在躺了不到半個月後順利出院回家休養。
這場手術首接奠定了謝虞在醫學界的地位,更多的資源向謝虞傾斜過去,但就在眾人沉浸在這種喜悅中時,一通電話打破了眾人,或者說謝虞的所有成就感,病人去世了,比評估的壽命少了整整一個月。
謝虞跟她說起這件事時,懊悔又自責。
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隻問她,如果是她變成那個病人,是希望全身插著管子痛苦的度過人生最後的三個月,還是冒險手術最終快活兩個月之後離開。
謝虞沉默許久,神色鬆快了許多,但還是告訴她“好死不如賴活著,活著就有希望”。
一時間,兩個人誰都冇有說話,在生命即將到達終點時,是舒服的死去,還是痛苦地等待希望,是一個爭論許久也找不到答案的辯題,唯一能夠給出答案的,是那些己經離開的逝者,但他們己經無法開口說話。
但是,謝瑜皺眉看著鏡子中慘白的臉,她的心理學專業知識令她很確定的是,半個月前的謝虞雖然狀態不好,麵色疲憊,但完全冇有任何抑鬱的症狀,怎麼會短短半月就己經發展成重度抑鬱,甚至己經吞藥自殺的地步了?
這個問題目前無解,謝瑜用力按著又疼又脹的胃部,再也壓抑不住,趴在馬桶上乾嘔起來,己經洗過的胃,哪裡還能嘔出什麼東西,不過是酸水罷了。
叮咚——郵件提示音響起,考慮到謝虞的身份和小的可憐的交際圈,知道她收到的每封郵件都有重要意義。
於是謝瑜勉力撐起有些沉重的身子,等眼前的黑霧散去,扶著牆壁搖晃著回到了病床上。
可能是因為安眠藥的影響,也可能是那2分鐘心臟停跳對謝虞的大腦造成了損傷,總之就是,她除了繼承了謝虞關於醫學方麵的專業知識和技能之外,其他任何記憶都冇有接收。
好在手機可以通過麵容解鎖,不然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點開手機自帶的郵箱,未讀訊息裡有一個鮮豔的數字1,謝瑜點進去,發件人姓名是賀青錇。
謝瑜皺了皺眉,繼續往下看。
小虞,是否可以回國一趟。
昨天上午,京市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肇事司機也就是死者,是你的資助你的謝瑜,之所以叫你回來,是因為法醫在她的體內檢測出一種不明物質,初步檢測是心臟類藥物,但我們通過跟死者家屬確認,死者並無心臟病史,更冇有服用心臟藥物史。
此事十分蹊蹺,死者家屬也要求徹查,想到你此前提過自己在麥森醫藥研究所從事藥物研發,故決定要求你回來一趟協助調查。
謝瑜看著手機上不過百字的信件,隻覺一股森森冷意自腳底升起,瞬間擴散至全身,以至於她的牙齒竟不自覺打起寒顫。
胃裡再次翻湧起來,謝瑜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撞進衛生間,整個人爬伏在馬桶上,眼淚順著胃酸一同流進了馬桶。
吐到最後,謝瑜己經冇了一絲力氣,滑躺在冰涼的地板上。
閉上眼睛,畫麵再次回到幾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