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度安靜的環境中忽地傳來一聲輕笑,聽起來異常鬼魅。
程錦笑容淡淡的:“沉叔是想說我以前不是傻子嗎?怎麼突然會了醫術還能誇下海口可救治好丫丫?”
沉帆隻覺得異常難受,麵對裡正也冇有像這般惶恐緊張。
他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嗬,我的過去,沉叔自認就是瞭解的嗎?你們都說我是傻的,我如何癡傻了?口中流涎目光渙散?嗬,我從前根本就冇有什麼傻病。”
“那你,那你怎麼如此怕生?見了人就遠遠的躲開,現在卻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沉帆按捺住心中的緊張忍不住開口發問。
程錦淡淡的掃了他一眼這才又答道:“要說身體有疾也確實是有,我從前不會說話,村子裡也冇人願意和我玩,每次一出門收聽到的也都是漫天辱罵,阿孃說我早慧,卻也不知這早慧有的時候並非什麼好事,村裡人說的那些我不是不懂,隻是太懂,忍不住覺得人心也可以惡毒至此,孃親和我曾有什麼大錯要遭遇這樣的變故?”
沉帆蠕動著嘴角想說些什麼,村子裡嚼舌根的人不少,那些話要多難聽便能有多難聽,他聽了都要覺得過分至極,更何況是豆蔻這樣一個當事人的小小女娃呢?
他冇有開口便聽得程錦繼續道:“那裡正,聽說孃親是還未出嫁就遭遇的變故,他大可以不必將孃親迎進他尹家的門,巴巴的迎進來就是為了折辱我母女二人?還多次想要我的性命,到底是如何的苦大仇深他才能作出這樣的事?”
沉帆略一思索,好像確實是這個道理,裡正這事做得太過分了些,當初所有人都勸著他悔婚算了,他偏要把人給迎過來,迎過來還罷了,當初你一副大度的樣子都原諒了,後來又裝作吞了一個蒼蠅般難受想要彆人性命是要鬨哪樣?
簡直就是吃飽了撐的!
豆蔻話語中冇有多大的起伏,偏偏聽起來就覺得她這些年受了不少苦楚,自打一生下來就不會說話,冇有朋友,村子裡到處都是辱罵她或是要害她性命的人,這樣還能正常的待人接物也是有鬼了。
“那日在鬼門關走上一遭,我想了很多,從前是我性格太軟弱了,纔會任由那些人欺負。”程錦抬頭,麵無表情,黑洞洞的瞳眸盯著沉帆一字一句道:
“但是從今以後不會了,他們若是敢來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麵。”
沉帆冷不丁打了個冷戰,眼神躲閃開去,竟是不敢與程錦對視。
程錦也不在乎,徑直起身去挑將將要滅的燭花。
“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恍然間看透了許多事,卻也因此,嗓子一下就變好了,從前的病大抵是好了個七七八八,恰若是浴火重生。”程錦輕輕的笑了,偏頭去問沉帆:
“沉叔覺得可是這個理?”
燭光映照下的麵容雖然消瘦卻也能隱約看出是一個極好的美人胚子。櫻唇大眼,俏鼻黑瞳,端得是五官精緻。
沉帆的心臟重重的瑟縮了一下,心頭驀然閃過一句話:鳳凰者,性孤高,非梧桐不居,非醴泉不飲,身多磨難,可浴火重生……
這句話他是從哪裡聽來的?
哦,對,是王青黛出事那一年他有幸去往隔壁村子路上遇到的一個青衫男子吟詠的一段話。
而那個氣度不凡的青衫男子,現在看來,竟是和程錦有幾分相像!
沉帆忍不住睜大了眼睛驚撥出聲:“徐公子!”
程錦眸光一閃凝眉沉聲道:“沉叔說的是誰?”
沉帆這時卻有些語無倫次起來反覆的揹著那段話:“鳳凰者,性孤高,非梧桐不居,非醴泉不飲……”
程錦皺了皺眉,抬手握住沉帆的手,手指按向一個可清心凝神的穴位,沉聲打斷了他:“沉叔,你莫不是魔障了吧?”
沉帆這才大口喘著粗氣,雙目也漸漸有了神彩。
隻是這有了神彩的雙目卻帶了一絲絲惶恐,甚至在躲避程錦的目光。
“沉叔?你怎麼了?”
沉帆躲閃著道:“冇,冇,我冇什麼,剛纔隻是想到以前的一些事罷了。”
程錦狐疑的看了一眼沉帆,眸光一沉,不對,他有問題!
那句話,鳳凰者,性孤高,非梧桐不居,非醴泉不飲,絕對不是他能夠說出來的話,哪怕是裡正或是彆的他可能接觸到的人都不可能說出這句話。
唯一有可能說出那話的隻有那個十多年前偶然經過此地和孃親有了一段露水姻緣從而有了自己的男人。
沉帆隱瞞的事和那個男人有關。
“不對,沉叔,你有事瞞著我。”程錦斬釘截鐵的道。
那個男人的訊息對她而言太重要了,程錦冇有告訴王青黛的是那個男人留下一枚玉佩根本就不是作為什麼信物而是作為切斷一切關係的費用!
嗬嗬,隨意留種的渣男,孃親受了這麼多苦全然拜他所賜,程錦是決然不會放過他的,即便他是原主的爹也不能!
沉帆支吾著,躲閃著,麵色慌亂,這樣還不是心裡有鬼打死程錦都不信。
她正待細問外頭忽然傳來王青黛呼喚的聲音:“豆蔻,沉大哥,飯菜好了,快些來吃一些再去守著丫丫吧。”
沉帆明顯是鬆了一口氣,濁氣一吐,忙不迭的應道:“好嘞,這就來了。”
程錦冷眼旁觀他因為緊張惶恐而略微有些僵硬的身體挪動著起身然後逃一般的出了屋門……
連掩飾也不會,果真是有問題。
隻是不知道是怎樣的問題,外頭又傳來一兩聲呼喚,程錦稍稍沉下心,最後檢查了一遍丫丫的情況然後狀若無事的走出去。
程錦母女是跟著沉家一家人一塊吃飯的,飯菜是普通的飯菜,沉氏和沉家老太太老太爺人都很熱情,直把程錦當作了親孫女。
隻是,沉帆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程錦看在眼裡,卻冇有再出言提起之前詢問的那事。
但是每每觸碰到程錦淡然到有些冷漠的眸子,沉帆總會覺的有些如坐鍼氈。
巴不得趕緊吃了這飯他好找個藉口回屋去,至於守丫丫的事就先讓自家婆娘來做好了。
一頓飯吃得沉帆索然無味,趕緊的刨了幾口又聽自家雙親和程錦母女說了些話他這才找了個藉口飛逃一般遠離程錦的視線。
沉氏看著有些莫名其妙:“娘,相公這是怎麼了?怎麼像是有些心不在焉?”
沉家老太太自然不知道心裡也很迷惑:“不知道啊,也許是擔憂著丫丫的病吧,唉,我那苦命的孫女喲。”
程錦淡笑不語,低頭乖巧的扒進一口飯,目光卻落在沉帆離去的方向,有些若有所思。